自结束西帝国两百年历史的大战结束已经过去了六个月之久,作为稳固统治和统一疆界的措施,东帝国不再以这卑贱一级的词汇自称,从此只有一个“帝国”
硝烟散去,鲜血干涸,可在快要被遗忘的旧时代王国领土上,新的帝国仍然是百废待兴:饥荒、流民、反叛……即便是皇帝自己不愿意再费更多的时间,也只能为了这些繁杂恼人的事务和其共谋天下的群臣们挤在奢华的宫殿中议论纷纷。
文臣由深得人心的宰相伣鸢带领,武官则是由在统一战争中居功至伟的两名大将军——鹭嫣和玢湫带领,分别位列两旁,透过幕帘静候着皇座上年轻女子的答复,气氛不是很愉快。
【这么长时间了……什么都没找到……连线索也没有】
一身盛装的皇帝璃昙疲惫地用手撑住脸,灼红的眼眶中满是忧愤,【朕派出的几千军士居然找不出来一个大活人……你们怎么还有脸来求朕解除封锁!?】
【陛下,在这样封堵下去,城中恐生民变——为了不让百姓饿死,我们已经花了很多钱往里面运送粮食和药品,可还是供应不足……还有我们的士兵,整日整日地在街道上巡检,夜晚却在目无法纪地抢掠偷盗】
刚才唯一鼓起勇气劝谏她放弃的大臣从队伍中站出来,弯腰行礼,声音却大得像在呵斥:
【作为新君,您有责任让如此巨大的城市恢复正常运转、恢复往日的美丽和繁华,这样才会她们才会感谢您,甘心融入新的秩序,否则的话——】
【住嘴……难道怎么驾驭百姓需要你来教朕么?】
【陛下,只是为了搜寻一个人如此耗费人力物力,造成了巨大的混乱,甚至要面临激起叛乱的风险——赎臣直言:没有哪一位皇帝会做出这种不明智的选择。更何况,臣听说破城当天伪帝佰芊的皇宫便突发大火,据传是失败后的她不愿受辱遂纵火自焚,既然如此,身为其皇后且一同失踪的公子柏舟恐怕也……】
大殿中突然没了声音,孤身一人站出来的谏臣竟然抬起头来与以坚定不移的目光与台上的帝璃昙对视,在台下的群臣们听闻这样的话瞬间也骚动起来,在皇帝低头沉默的同时她们也躲在幕后交头接耳起来。
【她这是在尽己所能挽救新生的大帝国,看来已经做好了被罢免——不,可能会被冠以冒犯的罪名处死吧】
身后的司礼大臣凑到了同样位列重臣的女人耳边,【您怎么看,伣鸢大人——前些日子不是已经有士兵在宫殿废墟里发现了烧毁的西帝国冕服么,我从侍卫那儿打听到陛下当晚在自己的寝宫里哭了一夜】
【我不知道,大人,至少不能仅以传闻去判断公子的死活——仅凭这点,皇帝陛下不会放弃的】
【以我看,要么已经是在混乱中被赐死,要么就是已经在城里了,那儿被我们的军人翻了个底朝天,早该有个结果了】
【怎么?您也要斗胆上去劝谏吗】
伣鸢扭过头来,被额发盖住的一侧眼睛似乎正审问着什么,【会死的——陛下现在不太稳定,总是在失眠,登朝却从未缺席,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查阅从西边送来的信件】
【这正是大家所担心的——伣鸢大人】
司礼大臣超后面望了望,许多人微言轻但已经站到她这一边的小臣们也正眼神异样地盯着这边,【陛下失去理智了,她是在为一个已经不存人世的东西白费心思,这样下去早晚会垮掉,甚至是更糟的结果:她可能已经得了失心疯,走不出来……】
【您在说些什么呢,在陛下的宰相和辅政大臣面前】
伣鸢皱紧眉头,眼神立刻变得警觉起来。
【请您原谅,伣鸢大人,我们没有人愿意牵连您,可您是陛下最信赖的重臣,又是她的姐姐,这种时候只有您的话她还听得进去——为了先皇留下的帝国,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怎么能够因为君王自己的身心健康而崩溃呢!】
伣鸢闭上了眼,沉思许久,又看向皇座,自己的妹妹帝璃昙已经令侍从将进谏的大臣拖了下去,而她本人则是跌跌撞撞地走下高台,从两面帷幕的正中央穿过,鹰视狼顾一般的目光从其它大臣们俯身恭维的身影上扫过,威胁一般在那些最近总是“表达意见”的人面前驻足,直到清楚听见她们畏惧的急促呼吸才留下轻蔑的哼声离开。
她又一次拒绝了理智的谏言,不听任何人的劝,连在朝廷上多待一会儿也不愿意。
【不——我不会为了您们去阻止她找寻公子柏舟的努力,那孩子最想要什么……只有我知道】
她最后也只是长叹一声,侧过脸去。
【您希望看到这样的情景吗:忠于帝室的仆从们一个接一个被清除,刚从战争中脱离的国家无人治理一片混乱,您难道忘了先皇的交代么】
【大人……就算你这么说……】
伣鸢站在阴影中,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脸,吟吟地说道:
【那是我的家人】
司礼大臣面露酸楚,手指不安地在胸前划动,绞尽脑汁想要劝服这位唯一能够接近皇帝宫殿的文官。
就在这时,另一个女人冷峻的声音响起了——
【陛下,请留步……臣还有要事禀奏】
前脚已经迈出殿门的女皇怔住了,与所习惯的令人心烦的嘈杂不同,那声挽留竟然来自另一道帷幕:那是宝座右侧的武将们。
这些功勋者是战场上横扫敌军的利剑,对帝国政治和大臣们的争吵却毫无兴趣,站在这里也只是秉承传统的礼仪;她们一向是无言的,冷漠的,只会在君主宣布要开战时才疯狂地拔刀高举山呼万岁。
一时间所有人、连皇帝也露出了略微诧异的神情,每一双眼睛都试图看清烛火前的英姿究竟是何人。
【是你在叫朕吗——鹭嫣卿,你也要劝朕开放城门?】
【陛下……封锁西帝国旧都的事宜还请自决】
掀开帷幕走到她跟前的正是那位名声大噪的将军,【臣只是斗胆请陛下答应一件已经不能再拖的正当要求】
【你想要什么……你自己,还有你的部下,朕封赏赐爵时应该一个也没漏掉吧】
【鹭嫣叩谢昭昭皇恩,只是想请教先前您下令圈禁的那些西帝国皇族……她们已经被关了半年,基本可以肯定不会对陛下您的新帝国有任何威胁了,是不是可以……】
【啊…她们啊?】
璃昙似乎此时才想起来还有一群血统不凡的贵族被关押在中原的堡垒中,面露难色地扶着额头,【还是等明天再说吧——可朕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
【那…臣能否自作主张替陛下分担劳务,审问核查决定其发落呢?啊,但晚些时候会一定会遣人给陛下送去处置名单的!】
鹭嫣轻笑着说道,将自己的身段放得更低。
【那就随将军来吧,反正也就只是一帮没什么作用的害虫,杀了也废功夫】
璃昙随意撩了撩头发,背手再次看向惶恐自危的文官们,【朕现在就得离开,明天也不打算上朝,就辛苦你协助宰相应付这些蠢货了】
说罢,她一甩长袖,几乎是急切地小跑,对殿外等候的马车和随驾侍从们呼喊:
【立刻就走,带朕去地牢!】
【我也得跟过去看看才行】
伣鸢眼见此景,神色一变连忙也掀开面前的纱帘,却被拽住了手臂。
【您现在去干什么,陛下放弃协商政务的时候我们这儿才更需要宰相主持大局】
司礼大臣惊讶于她的冲动,很快又龇牙咧嘴松开了手,【嘶~您的身体……好烫…出什么事了?】
【一点儿小病而已,让大人担心了】
伣鸢像是触碰了什么污秽般小心翼翼用方巾盖住皮肤,【引导朝政的事今天只能拜托您了,我必须要和陛下一起去监狱,免得那孩子控制不住做出什么来……】
【您是说像之前杀掉北蛮的女王那样……?】
【最好不会重演——就到此为止吧,回见】
砂土和泥浆混合砌成的地牢内根本没有光亮,许多被关在这里的犯人终年没有见过阳光,寡言少语等待着死刑到来的那一天;却有这样一位另类,她曾经统领万军,驰骋沙场,一朝兵败被俘,被囚禁在独一间的干燥牢房中,每天都还有闲情题词绘画,对着门前的看守们自言自语。
【她有说过什么吗】
璃昙从拷问官的手里接过灯盏,取而代之把自己的披风递给了对方。
没有回话,只看见她羞愧地缓缓摇头。
【是么,那看来刑罚对一个将军来说果然是行不通的,让朕亲自来吧】
看守们让开了身影,取下门锁后注意到她腰间悬挂的长剑,不由得眨了眨眼咽下唾沫。
坐在床板上的女人回过头来,见到来者后铁一般的脸顿时扭曲熔化:
【真没想到,竟然是陛下亲自来了吗】
她那身玄色铠甲早就被扒掉,通体只有一件浸满血痕的白色单衣,可即便如此也周身那杀伐多年的气场也未曾改变,数月的拷问和折磨也只不过给魅力十足的脸庞留下了些许疲惫。
【怎么样啊小姑娘,成为这么一个大帝国的唯一主人的感觉?】
【客套话就不用多多了,佰玥——】
璃昙将长剑取下仍在地上,直接了当地站到了她面前。
【啊~啊~请原谅我的无礼吧,皇帝大人,现在这副模样可没法跪拜了】
她举起自己被缠上锁链的双手,昂起头轻蔑地回应。
【别浪费时间了,我是来跟你谈条件的……只要你能交代帝佰芊把他藏到哪儿去了,不仅能免除既往的罪行,其它任何回报朕都会予以考虑】
【嗯——?陛下会如此宽容?】
佰玥冷笑一声,歪着头看向那严肃拘谨的少女,【不过这煞有介事的样子也不像是在戏弄我呢——好歹是一个君王,应该不至于言而无信吧?】
【朕一言九鼎,那你呢,打算坦白你所知道的一切了吗?】
【那本将军姑且就给陛下您一个面子吧】
她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神气十足地翘起腿,像平常那样悠然地欣赏自己美丽修长的手指,【您刚才说什么都愿意让步,如果我说除了自由以外,还要陛下把中原四州九城拱手相让,允许我自立为王并且永不侵犯呢?】
【你说什么!?】
皇帝攥紧拳头,眼角睁裂,【朕的大将军也只不过获封一城,族亲勋贵也无人封王……一个外人居然要这么多!】
【这都是无可奈何的呀,陛下,您和您的那些大臣们对我可是恨之入骨,没有军队和领土我怎么相信你们不会再找机会复仇呢?】
她摆出忧心忡忡的无奈神情,摊开双手,【嗯~不过这个要求确实过分了啊,果然我们之间没有协商的可能——】
【不——朕愿意封你为王……不过只能赐封两城】
【诶——即便如此折中,这样对昔日死敌轻易许下承诺——您的臣属、将佐、还有那些国民们,都不在乎了么】
【那些都与你无关,快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朕,身为佰芊的重臣,又是西帝国的摄政王——佰芊在中原和东帝国境内安插的据点和所有联络沟通的奸细】
【陛下问这些,跟您要找的皇后有什么关系呢】
佰玥狡黠一笑,压低目光,【啊啊……我懂了,因为在这段时间一直在皇都搜寻结果却一无所获所以才想着也许公子柏舟已经被她的残党带走了对吧?】
【朕已经说过会答应你的要求,你剩下的就是如实招来】
璃昙孩子气似的用力跺脚,语气逐渐不耐烦起来。
【呵~呵,看着陛下这么着急的样子,我真是很想帮你啊——不过可惜,关于这个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在耍我么!?】
【这可怪不得我,是您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帝佰芊。自从成年以来她就对我这个姨母疑心渐起,瞒着我到处安插自己的亲信,早就把我这个摄政王架空到无人呼应,不然你再想想我是什么身份被您们给俘虏的——在你面前的可是西帝国的叛将,被佰芊下令追杀围堵的敌人,从这里套出她的内情不觉得可笑么?】
【也就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如果你要问我公子柏舟的下落,很遗憾是在白费功夫】
【这样啊……是朕的想法错了】
璃昙咬着嘴唇,面无表情地捡起自己的配剑转身便要走。
【得知人家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后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了,真是无情啊,为何不先坐下来多聊聊呢】
【既然你一点线索也给不出来,朕不会再来打搅,就在这里安心度过孤独黑暗的余生吧——】
【嗯~别急着走嘛,我可是有一堆心里话想跟陛下分享呢】
佰玥冷颜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叫住了那道失望至极的背影,【是关于——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小公子唷~】
【我会听的,可要是还敢说些空话浪费朕的时间……】
愣了好一会儿,皇帝冷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手掌按在剑鞘上回过头来。
【呵呵~您一定会听得忘神的】
佰玥双眼微眯,闪烁着兴奋的暗光,【陛下您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公子柏舟呢?只不过是在幼童时一起玩闹的关系,值得您这样大费周章的翻天覆地去找么?】
【你想说什么——】
【陛下如此对自己中意的公子柏舟了解多少呢……四年时间,从孩童到青年,人心是会变的哟,说不定她早就把陛下给忘了呢,作为皇后待在帝佰芊身边的这些年,我可是听说这对鸳鸯恩爱得很呐】
【休要污蔑,那是小柏忍辱负重…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才——】
她攥紧了剑柄,急促而破碎的呼吸让胸口剧烈起伏着。
【倘若是那样的话,为什么我所见到的“自愿牺牲”确实另一幅场面呢】
佰玥舔了舔嘴唇,眉毛微簇挑起玩味的蕴意,【那个在本将军身下喘息连连阵阵香吟勾人兴奋的少年,真的还是陛下记忆中安分守礼的贞夫么?】
【你——!!】
璃昙将手中的长剑拔出,寒光一泻便照亮了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没错哟,陛下应该没有和他做过吧,毕竟那时只是什么都不懂的两个孩子,不清楚公子在床上的非凡浪荡也是情理之中啊~】
佰玥站起身,明知自己已是阶下囚却胆敢睥睨掌握其生杀大权的女帝,仿佛是胜利者一样微笑,【但是我可是亲身体验过了哦——啊❤那真是世间罕见的绝美体验啊,本将军平生玩过的美男细生也不止上百了,像那样细嫩娇柔惹人欲火的身躯却也从来没见过呢,虽然年幼却有着颇为雄伟的器具和魅惑至极的娇媚,像美酒一般让女人发狠忘情,时常会不自觉间把他弄到过分“破碎”呢……哎呀,现在想来那样居然也没有恶堕腐蚀,一定是心里惦记着与陛下团聚才坚持着没有坏掉吧】
【啊对了,我手下的几位将军就最喜欢他了啊,时常会求着我带上她们一起,唉…您的竹马真是厉害啊,为了您的帝国能不被侵扰,一次服侍五个女人也丝毫没有怯懦,只是最后都变成羞耻地捂住脸然后不受控制地挺腰——这样有趣的样子呢】
她的脸因急速吐字而逐渐发绀,即便如此也还是喋喋不休地讲着,在璃昙眼前以温柔的低语念出如何以恶毒肮脏玷污纯洁的回忆:
【该说不愧是那位绝世美男的儿子么,陛下的母皇可真会挑人,从小为您备好了这样一位绝佳的美人——这几个月以来我还总是梦见那几晚在花房里压在腿下的珍馐,他被快感攻陷后沉醉羞涩的模样,第一次只是觉得非同寻常的诱人,多使用几次后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最后也就能明白陛下这么煞费苦心地想要重新得到他的冲动究竟缘何而来了啊~】
【你们……竟然敢对他做那样的——!!】
璃昙双目圆睁,暴怒着掐住女人的脖子,【朕要杀了你们——所有的——一个都不留!】
【啊~没错,我的性命就握在陛下的手里呢,想要取走就像捏死臭虫一样简单。可是就算杀了我,陛下也再找不回来他了,因为那孩子早在战争开始前就已经被我们调教成不会抵抗的木偶了啊哈哈哈哈哈——不,说不定已经被我那恼羞成怒的侄女给杀掉了啊,被奸染的皇后就是宗祠的耻辱,她一定会秘密将其赐死然后埋在皇宫里某段石墙下吧,您现在派人去掘尸或许还能找到几片骨头】
皇帝的眼中满是血丝,她将剑锋架在佰玥疯狂发出讥笑的咽喉上,随着身体的猛颤已经割开了细腻的表皮,鲜血殷红染上素衣……
【快住手,璃昙——!】
从她们身后的黑暗中冲出的身影扑到女帝的背上,拼命拉住她的手臂才没让佰玥皮开肉绽,伣鸢死死抱住妹妹的腰向后一到,才终于分开了两人。
【伣鸢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已经恍惚的皇帝挣扎着,伸手便又要去捡掉落的剑。
【不行,已经够了……!】
伣鸢连忙捂住她的眼睛,慌乱中梳理整齐的额发也杂乱散落,【陛下是帝国的皇帝,这种事根本不值得让你指掌染血】
就这样安抚躺在怀中哭泣的少女许久后,宰相才终于把她控制住,将熟睡的皇帝交由紧急赶来的侍从们带走。
地牢中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她们两个互相对视着。
【做得太过分了,你这是在可以寻死么】
伣鸢累得靠在墙上,闪烁的瞳光散开危险的气息,【那你确实已经成功惹怒了她,佰玥阁下……不久后你就会像今天早上那人一样被斩首的】
【伣鸢大人是在关心我,还是担心我太多嘴呢?】
佰玥躺在床板上,用满是油污的麻布掩住喉咙上的伤口。
【我现在不得不杀了你——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劳您费心了,毕竟哪怕是我这样的将军,肉体也是有极限的,这样下去可能会因为受不住拷打而把秘密交代出来啊】
【就只是因为这个?】
伣鸢抬起头,异样光彩的眼仁将女人憔悴的脸收入镜中,【为什么要这样……你不必去死的,等一切结束后找个地方躲起来,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能忘记自己做过的事】
【但是我现在就无法劝服自己……十七年前就应该这样的,就像辛曦那样才对,只是因为那时我并没有亲眼看见槊钊吊死后的尸体】
佰玥痛苦地翻过身去,朝着墙面蜷缩起来,混合着汗水和泪水的液体从侧脸滑落,【但是现在我已经亲眼见过了,那孩子被折磨时胡乱叫喊的样子】
【你真的做了?】
【怎么……嫉妒心发作了么,明明是你这个姐姐亲手把他推向深渊】
床上的女人抽泣之余也不忘发出尖锐的冷笑调侃着伣鸢那副狰狞惊讶的样子,脸上很快又闪过一丝苦楚,【我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好几天都用那些药液催熟,看他被虫子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而已——】
【你做得很多了——所以我才想让你活下来】
【活下来么……每天一闭眼就是噩梦:那孩子痛苦挣扎的凄惨喊叫,憎恨我的眼神简直和他父亲一模一样,果然没有一开始想的那么轻松】
佰玥回忆起那些场景捂住了自己的嘴,忍住了胃中的翻腾,即便如此眼角还是挤出了痛苦的泪水,【这样就能救下更多的人吗……就算是如此说服自己也很难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痛到足以失去记忆的刑罚摧残——原来我其实和辛曦一样是这么软弱的女人啊,越是如此反而越加不配得到原谅的我,应当结束在这里…唔呃…所以杀了我吧,伣鸢……让我受罚】
等待了许久,靠在墙上的女人才深吸一口气,接着从袖间滑出一枚短匕,甩到了她的面前。
【我明白了】
伣鸢揪住散乱的发丝,将它们一缕一缕编回细辫重新搭在耳边,【还有什么遗愿么……既然是最后一次见面,只要能做到,我会尽量满足你】
【呵…对我这样一个再也洗刷不清罪孽的人如此宽容吗,为什么却不能对他更加怜悯一点呢,我们明明都是一样的人】
心灰意冷的女人伸出惨白的手指,握住了此时有些沉重的刀具,【那就请把我埋葬在槊钊的墓前吧,让我亲自去向他和姐姐道歉】
【啊——我会安排好的】
伣鸢识趣地转过身去,望着墙上的影子举起了自裁的凶器,毫不犹豫地插向自己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