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连她也要背弃我了吗…鹭嫣…母皇留下来大将军竟然密谋造反?】
女帝璃昙倩柔的五指将粗糙干硬的信纸捏作一团,看似平静如常地端起桌边的瓷杯给坐在对面的女人敬茶,【伣鸢姐姐——这是已经罪证确凿了对吗】
【嗯……虽然我也不想让你这么生气伤到身子的】
身着宰相紫色朝服的伣鸢微微偏过头,用两指撩开几乎要把另一只媚眼也遮住的发丝,【如陛下所见的密信,镇守西方的大将军她整日和愤懑不平的部下们相聚府中,所言所论多有埋怨陛下那如同贬谪一样的调令,她们言辞激烈,目无皇威】
【但是……】
少女的指尖烦躁地敲击桌面,面容苦恼还在犹豫着,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那个以忠诚和品德着称的名将。
【本来我没有打算想您汇报的,毕竟突然之间被赶到远离皇都的西部,发些牢骚也是那些军人们常犯的错,不足挂齿】
伣鸢睁开忧郁的翠色眼睛,仿佛也是在感慨惋惜着:
【可是因为前些日子司礼大臣及其党羽因为贪赃被砍头的事件?毕竟早就有传言表明她们私交甚深,将军曾经还到过大臣的家中做客】
【原来如此么,就因为那些个死不足惜的家伙是她的朋友…?哼,分明是同党!朕如此信任她——如今却自以为各城镇守和天下百姓更愿意服从她,而不是朕这个正统君王?】
皇帝怒火中烧,将手中的篆笔捏断后扔出窗外,只得靠着深呼吸来压制情绪。
【陛下…不…妹妹,你不能坐以待毙——帝国财政紧张,不能给她们发起战争的机会】
伣鸢皱紧眉头,说罢将又一卷粗糙的牛皮纸从袖口摸出后摊开在桌面上——
地图上是自灭亡西帝国重归一统的广袤疆界,近乎四分之一的城池都被做上标记,那全都是总督西境军政的大将军鹭嫣所管辖的地域,如同伣鸢诚实的揭露:位极人臣的将军全然有着倾吞天下的资本和实力,要是安分守己反而才显得不可思议。
【既然这样,姐姐觉得现在怎么办才好呢,直接派人去诛杀她么?】
【那样恐怕不行,将军她为帝国和陛下征战已有十载,百姓军士无人不知其名,贸然杀掉的话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更别说她手里还有着一支百战锻炼的强军……我还是会不禁担心,皇都中还有着许多对璃昙你不满的贵族,她们说不定会跟鹭嫣里应外合】
【这是多余的担心,鹭嫣和岐州军远在中原以西,距离这里策马也需要半个月之久】
璃昙不服气地甩了甩衣袖站起身,撒气似地踢翻了脚边的香炉,【我不想忍耐,一定要那个叛徒付出代价才行……!至于那些近在咫尺的不安分子,玢湫大将军的洛州军就驻扎在皇城郊外,她对我绝对忠诚,有了她和伣鸢姐手下宫廷近卫的保护——不管是什么家族什么官职,通通先抓起来】
皇帝愤慨不已,凶神恶煞地捏紧拳头,发钗上的珠宝坠饰叮铃作响,可很快就压制住了自己激动的声音朝书房的里屋看了一眼,重新收拾情绪安稳坐了下来。
【不过正逢大婚,手上染血不太合适……那还是就听姐姐的吧,该怎么做呢?】
【璃昙是至尊,将军们的皇帝——或许可以下发诏令让鹭嫣将军回京述职,先将她控制起来剥夺职位爵衔,这样一来剩下那些乌合之众没了大义名分和主心骨就很好对付了】
伣鸢稍加思索便给出了似乎十分可行的方案,和往常一样用手指拨动着发梢,【以臣对将军的了解,她应该还不至于敢公然悖逆皇帝的命令,倘若真的面对陛下的斥责,或许还能迷途知返】
【既然姐姐已经想好了,那就由你这个宰相去执行怎么样?】
【义不容辞,我这就派人快马奔赴中原,以陛下的名义把鹭嫣将军诏回来】
和以往不同,这次不是那么从容不迫,眼睛似乎总在忙碌地胡乱眨着,不停地调整坐姿;她忧心忡忡,从来没有这样迷迷糊糊过……临别时要扶着桌角才能站起来,粉白的鼻梁上渗出汗珠。
【你怎么了,姐姐,现在就要走吗】
【嗯…今天不能陪你了】
伣鸢烧得红彤彤的脸被她掩在长发下,眼神躲闪匆忙站到了门外,【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这个宰相呢】
【你今天可以休息,我说的——即便是宰相也要听皇帝的命令,对吧?】
璃昙昂起头,关切地追了上来拉住她,往里屋的床榻看了看,【从那天以后你就没再来过,不想看看小柏吗,你们以前住在一起,就像是她的母亲一样,他生病了…从回到这儿来后就一直没有精神】
伣鸢面色一变,怜悯、不舍和愧疚,除了惊讶以外尽数浮现,但很快又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不能…作为帝国的官员我可以留在这儿和你一起陪着那孩子,但作为璃昙的姐姐,仅仅这样是不够的……什么都不做更加没法保护你们】
【但是你脸色也很糟糕,最近一直没休息好吗】
【应该有一点儿吧,不过璃昙不用担心,我已经交代了宫廷近卫,你千万要和他一起保护好自己,我最害怕就是像母亲那时一样,再次强迫你们分开——】
【伣鸢姐姐根本不用操劳过度,军队和臣民都爱戴我,我给了她们清明安宁的盛世,把腐败剪除,让奸人伏法,那些血都是为她们而流的——这一点绝不会被忘记的——!】
皇帝倚在门前看着那道闪入灯火后消失的背影,耷拉着肩膀合大喊着直到沙哑力竭,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
转身来到宫殿最深处床帐前,璃昙俯身端详呼吸平稳的少年,再安神香的熏陶下他已经睡得很沉了,可是眉宇间依旧积起扭曲的漩涡,肉眼可见正承受着痛苦。
【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因为…我?】
璃昙对自己的姐姐撒谎了,碍于自尊和没有将事实全然告知,实际上公子柏舟被接回皇宫后除了虚弱和精神恍惚以外都还算健康,可在那晚浴池的激烈后犯了热病,到现在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几天以来宫廷御医们束手无策,拿不出任何方案,甚至连病因也无法查清。
相比于必须召集将领们准备遏制军中叛乱这件事,更令她焦躁的还是这无从下手的急症,连婚礼也顾不上筹办——倘若典礼上最重要的另一位主角连床都无法离开,那有什么意义呢。
许多麻烦正压在帝璃昙的心头,她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像现在这样握住那只烫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用发红的嘴唇颤抖祈祷着命运能再次垂青拯救他们的幸福。
【就算是做交换也没关系,放过他就好了】
她从捏住衣袖抬起手,细细揉捏少年那青筋不安跳动的额角,只是一想到四年前还无所顾忌的时光,只是一想到他们那时还能自由自在地在皇家园林中躲藏玩耍,把懵懂的恋心相互掩藏而心照不宣的日子,就会忍不住哭得不像一个皇座上的女帝。
同一天的深夜,在西帝国旧都的中心,总督将军的府邸迎来了几位一身黑衣的神秘女子,这些不速之客将所骑乘的军马栓在门廊的圆柱上,接着便直奔大堂。
持戬的守卫们厉声厉色正要喝止拦截,可为首的女人丝毫不慌乱,解下披风和面罩丢给她们,亮出金亮的腰牌。
【将军大人…!?您怎么会——】
守卫肃然起敬,手中的兵器也倒落一旁,腾出手来鞠躬致敬。
【鹭嫣她人呢】
【回大人,将军她昨天刚率军平定【宂城】的叛乱后返回,现正在床上休息——】
【带我去见她,本将军来过这里的事全都藏在心里,不许透露出去】
女人目光凌冽,用可怕的表情将士兵吓得胆颤心惊。
【小…小的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