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各怀心思

两人继续走着,步移景换,街边渐渐多了一些与这份热闹格格不入的身影,即使是在繁华的城池,也会有乞丐和流民的存在,洛阳自然也不列外。

安易瞧见到一位操着鲁地口音的中年人,身着破旧衣衫,有气无力的向行人施舍,有调皮的孩子听了,便拿了几粒石子放进了他的碗里,他见了也只是摇摇头,然后把石子倒出来。

安易走过去,蹲下询问道:“道兄是从何处而来?\"

那中年人抬头看了他的服饰一眼,似乎有些惊讶,空洞的眼神中透出一抹精光来,最后却是摇了摇头,“你认错人了,麻烦让一让,别挡着后来人。”

安易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道兄修行。”

他笑着牵住白素贞的手,“白娘子,我们走。”

“嗯。”白素贞微低着头,总觉得他待自己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俩人像年轻情侣一样走在大街上,背后又传来了那中年人的叫唤,“各位行行好,我已有几日没吃过饭了,求求了,施舍一顿饭钱吧。”

然而,接下来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竟有人往那只破碗里扔了一锭大银,那中年人目光淡淡地扫了扫,又转头看着安易离开的方向,气恼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离开了此地。

临走的时候,还笑骂了一句,“道宗高人,放出个屁来也是香的。”

你衣着光鲜,携美出游,不像我衣衫褴褛看尽人间疾苦,咱们俩,到底是谁先成仙呢?

……

安易看见白素贞有些心不在焉的,便问:“娘子,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她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刚才那个乞丐,也是你们道门的人吗?”言外之意就是,原来世上还有那样的邋遢道士呀。

安易笑了笑,回答道:“还有的,但是已经极其稀少了,我之前虽然没有见过,但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德宗的道兄。”

在西汉初年的时候,还是“德”前“道”后的顺序,后来德宗日渐式微了,才慢慢改成前“道”后“德”的。

倘若要安易来说的话,他们这群修士有点像是魏晋南北朝时的狂士:修道的磨砺让他们具备了觉醒的条件,而与之相对的,大道无期又让他们产生了极度的心里落差,在经历了关于生命意识的觉悟、对于吾生须臾的体悟,而后终于明白,能疏狂时且疏狂。

疏就是懒散的意思,狂,就是狂放不受拘束,这便是他们所认为自己该有的样子。

其实,也跟服食金属丹药,身体里积累了毒性,伤到了神经有关,总而言之,每个人发癫都有原因,不能一概论之。

……

“原来是这样啊。”白素贞听后点了点头,今天倒是长见识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安易摇头,轻轻叹息一声,而后再次看向白素贞,“事实上,这是对修行最大的误解,下死功夫的,玩命苦修的,是庸人,也是懒人,不肯动脑筋去想,这种所谓的努力,其实只是看起来很努力而已,把修道这件事在自己心里面神圣化了。”

他的目光悠长而深邃,“其实,道有很多种意义,其中一个含义就是‘路’,通过这条路,可以最终达到一个去处,整个过程绝非轻而易举,于是就佛门把这条路比喻成渡苦海,必须要靠一片木筏自渡,到达彼岸,才有希望超脱轮回……但是我觉得,这更像是一道长阶,要靠这道长阶,一步步登天,走向道路的尽头,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安易始终记得她与娘娘相认的那一日,彼时她握住他的手,一步步拾级而上,引领他走向最高处,她那柔和的目光也向他投来,而他把头深深埋在那脉脉的温情里,发誓从此要爱她。

“修道不就是这样吗?发自一颗真心,就是修真,就是真实,没有伪装,高贵的不必表演成低贱的,好色之人不必伪装成正人君子,婴儿难道会演戏吗?”

他说这番话时,神情很平和,与其是讲给白素贞听的,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把自己的想法理顺。

自始至终不变的是他的初心,想要和娘娘做.爱。

大道三千,虽然未必条条会要求人断情,但却大都讲究绝欲。

这可以算作是基本中的基本,因为按照常理来开,如果连自己的欲念都无法战胜,便绝难有什么大的成就……在他看来,说到底,这终究是一种省事的行为。

倘若我就是大情种,天下古今第一淫人呢?

这便是我的有情道。

此时,他的心中天人交战,正念与邪念对峙。

你到底在想什么,娘娘不会同意的,她也不会跟任何人做.爱。

呵呵,说得好像你是她似的,谁规定神仙就不喜欢那事了?

天,天说了算。

那我便肏天。

……

“我们回去吧……”她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的胳膊。

说到后来,白素贞的声音低了下去,几乎细不可闻。

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几乎已经让她看不懂了,只有近距离贴近的她才能发现安易的变化,此刻,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沉稳而又坚毅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产生敬畏之感,仅仅是走在路上,就突破了一个小境界,而且似乎是又要突破了……他身上的龙形虚影,却不是妖族本相,而是洛阳宫的气运护体所产生的异象。

白素贞终究是见识过那个神仙乳晕的时代,她猜想,也许人道与天道一样,都会垂青于某人。

抓住他,不要放跑了他,他将来必定是一代仙君,就像小母马一样,跟他发生肌肤相亲的纠缠,跟他如胶似漆的形影不离……

白素贞陡然一惊,蛊惑她的,分明是她自己的声音,从心底发出来,对她而言,入魔是多么陌生的经历,她没有丝毫应对经验。

“我的心境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然怎么会一直听到魔音灌耳……”

她暗暗想到。

此次此刻,两人的境遇何其相似,明明面对着面,明明互相牵着彼此的手,却各怀心事,同自己的心做着斗争。

白素贞心想,他不会喜欢我的,我只是一条蛇,一只妖怪,等我们到了泰山的脚下,就要分别了。

可是这世间,谁又跟谁可以长长久久呢?

不过是聚聚散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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