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宫廷侍从们把蓝色宝石磨洗制成的细钗一根根插进费劲功夫盘好的发髻中,她们和司仪们忙里忙外把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少女打扮成了威严不减的新君,将璃昙扶到了祖先的祭坛牌位前。

高高在上的母皇第一次平身站在她大的身后,哪怕踩着高跟鞋也只能的仰视这位曾经无比辉煌的君王,如今在女儿的眼里只是个疲惫不堪,一点没有威严样子的前任。

正要进行下一项仪式,殿外女子低沉的喊声打断了一切的寂静————

【陛下——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在一旁帮衬的伣鸢走到屏风后,很快又快步绕了回来:

【是她……岐州军统领,鹭嫣 大将军,现正候在殿外】

【嗯…她总算回来了,就迟了几天】

皇帝将凤尾头缨从自己头上取下,将它握在掌中时脸上既看不出遗憾,也没有无奈。

璃昙闭着眼从母亲手中接过头饰,摩梭始皇帝时期保留至今近两百年的暗金色雕饰,佩剑的身影急急忙忙闯进了祭殿,跪在了几人面前。

鹭嫣 将军没有得到召见的许可就擅闯皇室重地,侍卫长带着好几人却没能拦得住她,只能跟在后面一同跪在了门槛上。

【陛下、公主殿下…将军她——】

【陛下——!】

将军夺过话柄,单膝挺身抬了脸,一缕须发飘动的眼角中全是纯粹的愤怒,【臣带着部下们星野兼程,进城时却听到百姓们说敌国的军队早就大摇大摆地撤出南门,这是怎么回事…近卫军没有登墙御敌么!?】

【鹭嫣啊…你赶了上千里的路,相比累坏了,早些回府歇息吧】

皇帝抬手打断了她急切的询问。

【陛下——!臣未能守土,虽万死不能脱罪,但恳请准许我立刻上马追击——把 辛曦 将军的公子给救回来还为时不晚呐!】

璃昙较小的身体在宽大的凤袍下明显一颤,睁开布满血红的眼睛瞪了一眼跪地磕头的女将。

【胡说,你这次千里回京,又带回来多少军士呢,佰玥的两路步军都部署在西方的河岸,就算将军追得上迎亲的队伍,又怎么对付那些西帝国主力?】

伣鸢伸手上前扶起跪地不起的将军,嘴里却没有任凭她意气用事。

将军果然语塞,按在地上发青的拳头爆出噼啪的声响,诚实坦荡地承认了窘境:虽然她本人和几名校尉参将乘轻骑匆匆赶到,能够站在这里慷慨陈词,可岐州军的大部兵马辎重都还远在北方好几百里的荒原艰难回防,受困于蛮族进攻又不得不留下了半数防守边关,与安营扎寨备战充分的敌军相比胜算几乎就是不存在的。

皇帝和宫相的理智一点也不错,眼下应该集中精力抵制蛮族攻势,再安抚受侵略战争摧残的流民百姓,之后才是养精蓄锐,从长计议。

此时急攻冒进反而会葬送反击的最后希望——从边境到此地的漫漫长路,鹭嫣无数次在心中下定了隐忍的决心时,总是又会想到当年敦敦教诲、亲手把她培养成将才和岐州军接班人的那位前辈。

【可是…啊——我们还有近卫军!让侍卫长带着京都的近卫军跟臣的一同急行军的话!一定还有机会的!】

【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朕不能意气用事,拿几千士卒的性命去冒险】

皇帝再次打断了她,冰冷的语调不容再有异议,【将军恐怕还不知道吧…中原四州九城还有不少贵胄被佰玥的手下扣押做了人质,朝中大小官员、富商巨贾多有亲属家眷身在其中,她和西帝国的大军有备而来……将军哪怕再怎么力争,也不能扭转局势了】

【但是陛下——!!柏舟公子只有十三岁啊!古往今来,岂有用这么小的孩子去换太平的道理,何况他还是……辛曦将军的唯一遗孤啊——!】

鹭嫣屈身伏地,头颅重重砸到地上,【臣在将军离世前答应过要保护帝国和公子,万不能坐视其被帝国强掳婚配,恳请陛下…如果明知西帝国摄政王佰玥的恶劣性情却仍要狠心把公子送给她们淫虐,我便只能先走一步去向将军大人谢罪了!】

在她身后的长阶上,披挂戴缨的几名副将和死士也齐刷刷地跪地请战,她们以死相逼,宁愿当场自裁也不愿意咽下这口恶气,气势俨然到了要逼迫女帝让步的紧张程度。

【朕不消鹭嫣将军你提醒…公子柏舟身为名门将裔,相比自然也抱有为国献身的觉悟】

皇帝走下用作加冕的台阶,站在额头满是血污的将军面前,一把抽走了她腰间的宝剑,【辛曦将军她戎马一生,黄泉之下得知也必然会做出跟朕一样的选择,你等权且退下吧。与其妄言生死,血溅朝堂,为何不能咬牙坚持,为何不能待到来年春尽,战于长野,挥洒疆场?】

【陛下——!】

将军的眼角皮肤拉起长长的裂痕,皱纹如同刀割一般触目惊心。

这副痛心疾首,怎么也不能放下执念的样子全都被在场的璃昙伣鸢姐妹二人看在眼里。

【够了,我已经不再是将军的君主,即日起便退位将这残缺的东帝国交给公主璃昙,鹭嫣…你我君臣十七年,我看着你从辛曦麾下的一员车骑小校做到如今执掌大军的主帅,我帝国至此失地失人的惨象,责任全在朕,你也不必自责什么了】

女帝再次回到女儿身前,将攥在手中挤压出血迹的凤缨插在她的头冠上。

【母皇……】

伣鸢一阵心酸,望着那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些佝偻的背影,不知所言。

【已经…不用再这么叫我了,伣鸢,我的好女儿】

行将谢幕的女帝摊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手掌捧住在记忆中还是稚嫩孩提模样的脸蛋,【不知不觉都长这么大了啊,嗯,头发也变得这么漂亮】

【母…母亲…您以后要去哪儿……】

伣鸢握住了她将要拨开自己头发的手指,藏在刘海下的眼睛滑落出滚烫的泪水,【我和璃昙还需要您的帮助】

女帝木讷了一会儿,微笑着摇头叹息道:

【都是我的错,做了多少年皇帝,就丢失了多少年母亲的身份——坐在这帝位上二十年都只是把祖先的帝国弄成这副样子……更别提有信心去做好一个母亲了】

看着女儿落泪却没有一丝表情变化的脸庞,她终于在最无望的一瞬看到了希望……倘若是孩子的话,帝国还有救。

接着,她扭头看向一直如石像般没有动静的继承人,手指触摸那冰凉的面额时也猛然颤抖。

【璃昙…母亲对不起你,柏舟的事…也许早就注定如此了】

她在女儿面前羞愧地闭上眼,帮她把垂落的刘海束缚成细辫搭在太阳穴边,混绞着金银丝线的发尾柔和地铺在雪白的后颈上。

【母皇——说什么都没用,我是不会原谅您的】

璃昙出人意料地冷漠至极,从空洞的眼瞳中只看见毫无波澜的平静。

母亲稍微一愣,惶恐惊愕的神情短暂划过面部,张嘴欲言又止,随即也不再多说什么,把跟随了她几十年的侍从们召集到身边,一一向所有人告别,侍卫长、宫廷的管家和仆役们,最后才是久跪不起不停抹着眼泪的鹭嫣将军。

【这就是最后的诏命了,朕要带着老总管一同前往东方的郊郡山林隐居,谁也不要阻拦。将军鹭嫣,宫相伣鸢,你们以后就是新帝的左膀右臂,勿忘今日之耻,为这孩子…朕的女儿璃昙……尽心尽责吧】

除了被提到要关照的皇帝本人,所有人都在殿前鞠躬礼送,这个被和约罢黜的中年女人向她们回望了几眼,拖着无奈和略显迟钝的身体登上了出城的简朴马车,只留下在血泪中被仇恨染黑的帝国和皇女。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相距百里外的西帝国大营,换上玄色锦袍的少年也被负责“护送”的侍女们强行拽着手臂拖上了向西的华盖马车,行进的队伍被身披重甲的精兵团团包围,时不时还会有轻装骑兵从很远的地方绕行再回到队伍中来,在这条大道上任何试图接近的人都会被严厉地盘问搜身。

这就是一辆囚车,无处可逃……更别说在柏舟的对面还坐着她——单手支撑着下巴闭目歇息的女人,不知是在冥想着什么。

被熬了一整天,他累得不行,这一身闷热的衣服让人昏昏欲睡,在警惕和不安中小睡一会儿便强迫自己醒来。

这冗长的队伍正越过丰饶的平原和河滩,已经来到最繁荣的中原,曾经这里是东帝国最富有之人聚集的区域,四处都是商运的船舶和马车,珠宝、绸缎和香艳美人都从那些位处道路中枢的大城市中来往奔散,当然,现在整整九座城池都挂上了西帝国玄色的凰旗,郊区和广阔的田野都被割让给眼前的佰玥及她身后的集团了。

在本该满是欢声笑语的地方,他能清楚地听见外面的凄厉哭声,小心翼翼伸手顶开蒙上厚重布匹的车窗只看到无数的饥民正沿着荒野和行军道路的交界跪地乞讨,那些人的脸上没有光彩,两眼盯着脚下的烂泥,像没有意识的牲畜一样被赶到远处,和倒毙的尸体混在一起。

【觉得可怜么?】

保持安静沉睡了一整晚的女人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车厢中,惊得他挺直了背,【那是应该的,这些人没有任何保护,房子都被烧了,随时都会被寻求发泄的士兵杀害,粮食和干净的衣服都被抢走,成群结队到处寻求施舍,有时候连东帝国的散兵游勇也会抢劫她们,把比你年纪还小的男孩儿掳走卖给和平地区的奸商,你那个青梅小姑娘,她继承的帝国现在一盘散沙,完全是一塌糊涂】

【那都是你做的……明知道会发生这些可怕的噩梦,你还是挑起了战争】

柏舟抿着嘴,手指紧张地攒成一团。

【是这样没错,可此等场景我在十四年前就见过了,不是你们,就是我们】

佰玥用锋芒毕露的锐利目光斜瞟向他,微微歪头打了个哈欠,【既然要跟本王抗议,为什么连看都不敢看我,嗯?】

然而即便她用着命令似的强硬语气,少年不仅没有顺从,反而挪动身子朝角落里用力地挤,本就娇小未发育的身子缩进,更加显得柔弱易碎。

佰玥瞑目静思一晚上没睡,此刻火气正盛,努力压制着肚子里燥热,捂住口鼻舔了舔嘴角,欠身靠近了一些。

【这么说公子唯一的示威原来就只是像猫儿一样躲得远远的?我们还有大概两天一夜的路程,让你这么一直藏头露尾的可就太扫兴了~】

【多说无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有意思…本王原先还打算等到了皇城再把事情办了,不过公子既然如此出言不逊,那么也就无需再等了啊~】

在柏舟的眼角余光中,比自己大了一整圈的女屠夫站起身,毫不在乎羞耻地低头在胯部摆弄,解开裙甲上重重缠绕的腰绳,从裙摆下拔出了涂有朱砂的竹筒。

【哼!你带来了毁灭,早晚有一天也会…也会被战争蹂躏撕碎的……我为国和亲,哪怕百般折磨死在你们手里也正合心意】

【继续说吧,把想说的话都说完,反正能做的就只剩呈口舌之快了,就是把嗓子骂出血也阻止不了本王】

佰玥咬住蜂蜡一把扯开,将封存在竹筒中的刺鼻液体和不可名状的活物倒出,强有力的手腕轻松捏住了柏舟的脸蛋,兴奋的汗珠顿时濡湿了额角的发丝。

【放…放开我!你要做什——么?!】

即便他两只手都奋力敲打也丝毫不能拧开她的魔爪,反倒是腮帮子被手指扣开,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公子如此桀骜不驯,或许以为自己此番献身一定相当让皇都的那些人感慨伤怀?】

佰玥露出得意狰狞的奸笑,将那“东西”送到他的鼻子前,【你许是还盼着有朝一日娘家的那些女人们能来救你,盼着到那时以大仁大义的英雄身份回到故乡?】

在其掌中乌黑色的、满是触须和粘液的恶心虫子仿佛感受到了男性的体香,更加活泼地蠕动起来,顺着女人的指腹眼看就要爬上他的鼻梁。

【把…把它拿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小就害怕此类爬虫的少年脸色衰败,胡乱用脚踢着女人的肚子,将马车内的毯子都卷了起来,惊骇的惨叫渐渐成了哭声,呼喊着自己几乎从未谋面的娘亲,想念无论何时都会保护照料自己的伣鸢姐姐。

【真是蠢呐,这种时候叫那个女人的名字反而叫本王更加兴奋啊哈哈哈哈哈哈!】

佰玥越发享受欺压凌辱的快感,趁着他嚎叫着想要从翻身车窗钻出去的一刹那捂住正大声求救的小嘴,顺势将滑溜溜的虫子连带竹筒中气味扑鼻的透明汁水灌了进去。

喉咙火辣辣的灼烧感果然让他止住了烦人的吵闹,柏舟弯腰一阵干呕和咳嗽,挥着拳头猛打自己的胸口,最后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那通体冰凉的虫子一下子就灵活迅速地钻进他的食管,很快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而那无色无味像烈酒一样刺痛嗓子的液体则是让他肚子里燃起了烈火,干渴和瘙痒如同几千条虫子在皮肤下啃咬着血肉。

【你对我……做了什么!?】

【唷~看来好好地把虫子吞下去了啊】

佰玥松开了对他的舒服,单手抚颚欣赏起他想要从欲火炙烤中逃离出来的狼狈模样,【本王倒是有几分好奇,昨晚在酒宴上坐对席的东帝国嗣君,好像是叫什么…璃昙的公主吧?公子难道忘了当时自己是怎样当着她们姐妹的面羞耻浮夸地栖身在本王怀里扭扭捏捏索吻,怎样气喘连连求着要被宠爱,还有她那面如死灰恨不得杀了本王的气魄?】

【仅仅是媚药就让你这个身负王血的放荡货晕头转向,一想到公子过不了多久就要变成连她也会嫌弃的糟蹋样子,真是叫人又怜惜又难以按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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