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没事了…没事了蕴姐…”我的声音干涩发紧,像被砂纸磨过,“我在…我在呢…”

怀里的人像被抽干了所有元气,除了那止不住的、撕裂般的哭嚎和身体的剧烈抽搐。

胸口那片衣料被冰冷和滚烫反复浸透。

路人的目光针一样扎过来,操,都他妈给老子滚!

我半扶半抱着几乎站不稳的她,艰难挪到车边。

拉开副驾门,小心把她塞进去。

她像没骨头似的瘫在真皮座椅里,闭着眼,眼泪还在无声滑落。

我弯腰,捡起地上那两只被她蹬掉的、身价不菲的高跟鞋,扔进后座。

引擎发动。

我没看她,也没问去哪儿。

直觉里,此刻她需要一个绝对安全、隔绝人群的空间。

方向盘猛地一打,没有回兰亭别苑那座冰冷的“金丝笼”,车头毫不犹豫冲出市区,冲向高速指示牌上“B市温泉度假区”的方向。

车子驶上高速,车厢里只剩下低沉单调的引擎声和她抑制不住、间歇性的啜泣,每一次抽噎都像被什么噎住。

香氛系统的冷香混着她身上眼泪的味道,凝成一种奇异、令人窒息的氛围。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外飞掠的田野山峦带来一丝抽离感。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哭腔和哽咽,声音脆弱得随时会断:

“……陈启明他…外面有人…我早就知道…”她开了口,眼神空洞地穿透挡风玻璃,望着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双手死死揪着被泪水浸透的裙摆。

我沉默开车,只做最安静的容器。

“……无所谓…真无所谓…我有思宇…我儿子…他是我的…”提到儿子名字时,她声音奇异地柔和了一瞬,转瞬又被更大的痛苦淹没,“……可…可我前几天…看他…他……陈启明那个…畜生…”她牙关紧咬,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他们…太像了……笑起来…那眼神……”

眼泪再次汹涌:“……我…我没忍住…偷偷拿了思宇的头发…”

她猛地从手包里掏出一个几乎被揉烂的牛皮纸文件袋,手抖得像风中落叶,甩到我腿边。

“……报告……今天……拿到了……”她猛地捂住脸,从指缝里迸出痛彻心扉的呜咽,“呜呜呜……不是我的……思宇不是我亲生的……可是……可是鉴定报告说……他是陈启明的种!!!”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充满了荒诞绝伦的愤怒和被愚弄至深的滔天痛苦!

她的身体筛糠似地抖起来:“……那……那我自己的孩子呢?!我拼了命生下的那个孩子呢?!他在哪儿?!他还活着吗?!”她突然又放开手,红肿空洞的眼睛死死钉在我脸上,像要在我这里抠出不可能的答案,声音充满绝望与惶恐,“……是不是……是不是早就没了……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呜呜呜……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巨大的悲恸和恐惧再次把她压垮,她再也说不出话,重新蜷缩进座椅深处,哭声压抑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深吸一口气,前方度假区的指示牌逐渐清晰。

能说什么?

保证找到?

太假。

安慰说肯定活着?

太苍白。

语言在此刻单薄得可怜。

我伸手,没碰那文件袋,只是重重地、覆盖地压在她冰凉、攥得死紧的拳头上——手腕上还残留着我之前不知轻重留下的红痕。

我的手掌温热粗糙,她的冰凉发抖。

她没挣开,指节在我掌下依旧硬得像石头。

车拐进风景如画的温泉度假区,最终停在一家隐在山坳深处、环境清幽的高档温泉山庄门口。人烟稀少,正合适。

熄了火,解开安全带,我侧过身看她。夕阳余晖穿过车窗,给她布满泪痕的侧脸镀上一层脆弱疲惫的金边。

“蕴姐,”我的声音低沉清晰,带着刻意的稳,“听我说。”

她慢慢转过脸,红肿的眼睛里空茫茫,泪水还在无声流淌。

“第一,洗把脸。”我指了指车内的后视镜。“现在哭花了,没人认得出你是林知蕴。挺好。”

这话有点糙,但她空洞的眼底似乎微动了一下。

“第二,”我解开自己这边的安全带,倾身过去,用手指轻轻拨开黏在她脸颊上的一缕湿发,动作笨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你那个孩子,要真还在世上某个角落,他绝不会愿意看到他妈像今天这样垮掉。找人得费力气,得站直了、喘匀了气、睁大了眼睛去找,才有丁点指望。”

她的嘴唇轻轻颤动。

“第三,”我没给她反驳或沉浸的时间,一手拿起那个皱巴巴的纸袋,塞回她的包里,语气强硬起来,“现在,下车。我们到了。”

她被我半扶半抱地拖下车子,像个抽了线的木偶。

拿了房卡,服务生看着这位妆容惨烈、双眼肿得吓人的漂亮女人,又看看我,欲言又止。

我冲服务生扯了个“少管闲事”的冷脸。

最高档的私汤庭院套间,推门而入是个小院,白墙灰瓦,露天汤池蒸腾着乳白的热雾,带着淡硫磺气息。旁边是凉亭和躺椅。空气温润安静。

我没征求她意见。直接带她到衣帽间,翻出崭新的浴袍塞她怀里。“去洗澡。我在外面等你。”语气斩钉截铁。

她抱着浴袍,失魂落魄站了几秒,眼神飘忽不定。

最终,那股支撑她哭闹的精力早已耗尽,浓浓的疲惫像卸掉了最后一根支柱,她木然地挪进了浴室。

水声淅沥传来。

我靠在露台凉亭柱子上,点了支烟。

夕阳彻底沉入山后,山谷笼上暖红的暮霭。

乳白的泉雾弥漫上来,带着抚慰人心的暖意。

烟头在昏暗中明灭闪烁。

脑子里回放着医院门口那个蜷缩的身影、那绝望的嘶吼、还有那份揉烂的亲子鉴定报告……那孩子……

烟雾缭绕中,门锁“咔哒”轻响。我掐灭烟头,转过身。

林知蕴裹着宽大白色浴袍走出来。

湿漉漉的长发披散肩头,还在滴水,浸湿了浴袍前襟。

那张素日容光逼人的脸,此刻洗尽铅华,暴露出极致的苍白和红肿的眼圈。

素颜褪去了所有攻击性,反倒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脆弱的清丽。

卸掉全部盔甲,眼眶泛红,眼神空洞,仿佛所有神采都被刚才那场彻底的崩塌席卷殆尽。

她就那么站着,像一株被风霜侵袭过的、孤零零的白玉兰。

她没看我,茫然走到庭院边缘的汤池边,赤足踩在温润的火山石上,望着脚下蒸腾的白雾出神。

浴袍带子松松系着,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一小截精致的锁骨和光洁的肩窝,在氤氲水汽和暮色里泛着微凉的冷光。

我走过去,没说话,默默脱下自己那件也沾了泪痕的T恤和外裤,只剩一条短裤。走到池边试了试水温,正合适。然后朝她伸出手。

她迟缓地抬起眼,看着我的手,眼底万千思绪翻涌,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迟疑地伸出手,搭在我温热的手掌上。

那只手,纤细白皙,却冰凉,仍在微不可察地颤抖。

我握紧她冰凉颤抖的手,稍用力,将她小心扶稳。

她扶着我的手臂,另一只手缓慢费力地解开浴袍系带。

那件沉重的白色袍子顺着她光滑柔韧的肩头滑落,堆叠在脚边的火山石上。

暮色四合,暖黄的庭院灯在水汽中亮起柔光。

她匀称白皙、如同上等象牙雕琢的身体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温泉暖白的水雾和昏暗灯光的交错光影下。

没有强势套装的支撑,那流畅的肩线、玲珑的腰身、修长的双腿,以及那对依旧傲然耸立、饱满丰润却被主人此刻失魂落魄气息笼罩的乳房,都褪去了锋利感和侵略性,像一幅失去色彩、只剩纯粹线条和脆弱之美的画卷。

只有锁骨肩头那片被我前夜留下吸吮痕迹的地方,还残留着几道淡得快消失的红印。

我扶着她,一步一步,慢慢踏入温热的汤池。

暖泉温柔地拥住她冰冷颤抖的身体,缓缓没过腰间细腻的凹陷、柔和的臀线,最终包裹住胸口那两道深邃迷人的乳沟。

细密的气泡在水面温柔炸开,发出细微声响。

温润的水流如同无数只温润的手,抚慰着她每一寸绷紧的肌骨。

她终于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绷了一路的僵硬脊背似乎在这温水的包围里,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懈软化。

她整个人往下沉了沉,让温热的泉水漫过精致的锁骨脖颈,只露着一张带着脆弱余韵的脸庞在水面上。

微红的眼眶映着水面粼粼的波光。

“好点了吗?”我低声问,声音也被水汽浸润得柔和了些。坐在离她不远的另一侧池沿上,热水没过胸口,暖意迅速驱散山间微凉。

她把脸微微侧向一边,下颚枕在圆润光滑的手臂上,目光失焦地望着水面上袅袅升腾的白烟。

温热的泉水包裹着她,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水珠。

“……冷。”她几乎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更像是一声疲惫到极点的叹息,带着浓重的鼻音。

这回答让我一愣。明明泡在四十度的热水里……她说冷。

我看着她被水打湿后更显单薄瘦削的肩头曲线在微光下细腻发亮。

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还在翻搅,但对着她此刻褪尽所有外壳、只剩下脆弱本相的样子……操。

没再说话,身体在温热的水里挪近一些。

无声地,朝她坐得更近。

手臂抬起,搭在身后光滑的池沿上。

这姿势,像不经意间在她身边张开了一小片属于我的、带着温热的领域。

隔着几拳距离,无人言语。

只有泉水汩汩的流动声、远处隐约的山风,和她渐渐平缓下来的、疲惫几近无声的呼吸。

满池蒸腾的白雾温柔弥漫,填充这小小的、隔绝的空间,模糊了时间界限,只有眼前这具泡在暖泉中、带着伤痕的灵魂在艰难地试图弥合。

温泉暖意透骨,带着微咸的硫磺气。

林知蕴任由我扶着,一步步没入那片白茫茫的水汽。

暖流缓缓上升,淹过脚踝、小腿、腰肢,最终温柔复上胸口那片饱满柔软。

泉水拥抱她冰凉的肌肤,发出细微声响,仿佛在吮吸她的痛苦。

她立于齐胸深的水中,一动不动,任凭水波轻荡着包裹她脆弱的躯壳。

素颜的脸庞毫无波澜,失神的双眼蒙着层薄翳,空洞地望着雾气氤氲的水面。

卸去所有精致伪装,此刻的她脆弱如同新雪易融,仅剩惊人的美感和无边疲惫。

锁骨上那淡红的吻痕在水光下若隐若现。

沉默像浓稠的实体填满庭院,只余水流轻拍池壁和远方蝉鸣断续。

过了仿佛许久,久到我以为她会化在水中石壁,那苍白失血的唇瓣几不可察地翕动。

“周明阳……”声音嘶哑如砂纸磨砺,微弱却清晰,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林总”,带着卸下心防后的彻底虚脱和茫然,“我……我现在……算个什么?”

这句问话似冰锥戳破温泉暖雾,暴露她内心崩塌的深渊。

骄傲、财富、地位筑成的王座轰然瓦解,连母亲的身份也被残忍证伪。

站在人生废墟上,她竟找不到一个重新自我定义的坐标。

我看着水中那抹苍白无助的身影。

褪去“繁星集团女王”光环的林知蕴,美得更惊心也更易碎。

一股强烈的、混合保护欲与更复杂占有欲的情绪在胸腔翻涌,几乎破喉而出。

没直接回应她“是什么”的虚空叩问。

我沉默着,朝她身边又近一步,身体在水中荡出涟漪。

靠近到能清晰地嗅到她发间残留的、被泉水稀释的淡洗发水味,混着她皮肤上清冷水汽和一种惊魂甫定后的微凉体香。

然后,我伸出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缓慢而坚定地环过她纤细的腰身。

她的身体先是瞬间绷紧!纤细腰肢硬得像拉满的强弓,下一秒就要本能抗拒地爆发。指尖碰到的肌肤冰凉滑腻,隔着暖水滑如丝绸。

但最终,没有挣扎,没有怒斥。

那支撑她傲然的力量仿佛已在几小时前那场崩溃中流失殆尽。

紧绷只是刹那,随即便是极致的软化。

她被我轻轻、一点点按进了怀里。

当她的身体紧贴我温暖结实的胸膛,竟发出一声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释重负般的低吟——“嗯…”。

她的侧脸贴着我潮湿炽热的胸肌,湿漉漉的睫毛微颤扫过皮肤,带来微痒。

温泉水在彼此紧贴的胸膛间温柔晃荡,像一层暧昧的膜。

她整个人柔软地倚靠在我的臂弯,像寻到依凭的浮木。

那份强大的、令所有人仰望的商场杀伐能量荡然无存。

此刻,她只是一个需要依附、需要汲取一丝真实温度的——女人。

我的下颌轻轻搁在她湿滑柔软的发顶。

鼻尖深深埋入散发着皂荚清香的发丝,用力吸了一口。

那纯净的、属于此刻狼狈真实的林知蕴的气息,奇异地盖过了昂贵香氛的标签,变得格外清晰。

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悄然弥漫——非关情欲,只因此刻这真空般的脆弱时刻,她选择抓住的绳索,另一端在我掌心。

“冷么?”我的声音低沉,带着水汽氤氲的模糊,胸膛的震动隐隐传递给她。

她在我怀里细微地摇头,发丝摩擦锁骨,带来一丝痒意。

“……水里暖……”声音很轻,带着透支后的虚浮,“……就是……心里……空了。”她顿了一下,更像自语,“……像被挖了个洞……灌着风……”

那只被我圈在臂弯里、抵在腹部位置的左手,无意识地动了动。

冰凉纤细的手指,如同迷路的小动物,带着试探的犹豫和微颤,轻轻蜷起,最终……贴在了我腰侧的皮肉上。

不进一步,那冰凉的接触,却像在冰冷的黑夜中,笨拙摸索着一块真实的、温热的岩石。

我的目光沉了沉,揽在她后背的手掌向上缓慢沉稳地移动,指腹带着温水的滑腻,轻轻按上她柔韧紧绷的肩颈线条。

那里还残留着办公室伏案和无数高压夜晚积下的硬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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