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诗与远方

赵涛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会不会飞,反正感觉不好又刺激。

他从来没觉得他恐高,但脚下踏空几百米他腿都发虚,把所有精神力都集中在膀胱尿道和括约肌上,生怕一不小心给下面降小雨。

饶是如此他还觉得双腿不是自己的,心里也发慌。

他偷眼看看了看黄擎,一脸死人脸看不出表情,反而是平时总装高冷的暗香美目中有着掩饰不下的兴奋。

那艳丽逼人的颜色仿佛会发光让赵涛不敢觉得美,只觉得肝颤。

赵涛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见他们四个在天上飞,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录像,不过飞得真快,片刻功夫就到了碧虚峰顶。

老道带着他们落在一颗大树顶端,向湘江远眺。

此时天光大亮,但太阳还没从东方参差的楼群中升出,老道忽然抓住赵涛的手道:“小涛,你看那里。”他举手一指道。

“啊?嗯?那里怎么了?”赵涛疑惑。

“你晓得那是那里吧?”

“啊?啊!”赵涛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听黄擎挺起胸膛忽然吟道:“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哦哦哦!那是橘子洲。”赵涛此时也反应了过来。

“你看那里有片工地是吧?”老道道。

“嗯嗯,好像是。”赵涛目力一般,清晨又有薄雾,隐约能看见橘子洲上的工地。

“你……”老道转头盯着他道:“应该见过那里要建起的东西吧……”老道眼中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赤诚。

“我……电视里见过……”赵涛忽然觉得如鲠在喉,觉得嘴唇有千斤重。

“那就好,让爷爷也跟着你看看……”说到这老道停住了,仿佛话说完了,但想了想又继续道:“爷爷恐怕等不到建成的那天了……好想看看他啊……他的年轻时候……书生意气,挥斥方遒……”老道的话语也充满了干涩。

赵涛的心仿佛被拧了一个结,难受得说不出话来。老道的殷盼眼神之中仿佛化着无尽的凄怆。

“怎么看?”赵涛勉强道。

“你……看那里……脑子里想那是什么样的,专心想,把这道符点了,继续想。”老道给他了一道符。

“可……这个方向只能看见背影。”

“呵……”老道嘴角一抽,“呵呵……我,哪有面目见他正脸……呵呵……呵呵……我是何等人,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老道的笑让赵涛的心脏仿佛被荆条抽打。

“好。”赵涛不再废话,他屏息凝神极目远眺,脑中回想着那建筑的轮廓。

不知怎的,他竟然发现回忆得异常清晰,看着那里他手指点火符咒瞬间化作飞灰,他竟觉得遥望的橘子洲那里竟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出现了那建筑的完全背影。

这时他觉得手心传来了热量,另一只手也被黄擎握住,四人手拉手共同远眺。

这时一缕金红色的阳光从地平面射过来,透过晨雾,正照在那里,彻底驱散了黎明前最后一点暗色,新一天的早晨彻底到来……

“日出东方,天下白!”老道看着远方低声呢喃着,“生日快乐啊……”

这天正是摩羯座的赵涛二十三周岁的生日。

赵涛闻此语目光瞥了老道一下竟看到惊奇一幕。

只见老道额角那一缕半指宽的白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他的脸蛋也仿佛被胶原蛋白充了起来,法令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眼袋和不深的鱼尾纹,而他的头上也开始发出金红色的光。

赵涛心觉不对,转头去看黄擎,这时黄擎如梦初醒,赶忙大喝道:“师尊!师尊!!师尊!!!”

“啊~!”老道如梦方醒。

此时老道脸上竟然已经凸出了痤疮,泛起了细绒毛,胡须甚至都开始变软。

赵涛一看他手背上的筋全都消失,变得十分细腻,甚至手指都变细了,宛如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老道也不由分说,袖子一抖,手中已然握着一把改锥猛地往心口刺去。

赵涛仿佛听到了噗地一声,看着都疼。

但老道一刺即出,一道血线喷出,来不及赵涛惊叫老道又刺向了自己百会穴。

诶呀……

这一下赵涛看着更疼,仿佛也感觉到钢锥刺进自己颅骨里。而下一刺更让他瞠目结舌,老道竟然又一锥刺向了自己下阴。

“呃……”赵涛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声音,老二不禁一缩。

三锥扎完老道身体应声而落,赵涛赶忙搀扶,四个人一起从树梢上落了下来。幸亏此时天色很早此地无人,要不然非得有人报警不可。

待落地后再看老道竟然又神奇地恢复了跟原来差不多的模样,只是那缕白发的发根还是黑的,变不回来了。见到他转危为安大家才舒了一口气。

老道做了法消去了衣服上的血渍,站起来重新远眺橘子洲。

此时天光大亮,已经能看见道路上的车逐渐多了起来。

但薄雾依旧未散,环绕在大气之中,悠悠然散射着太阳的光晕。

冉冉升起的金阳温暖着万物,老道爬起来,拨开面前枯萎的枝条,继续远眺湘江,吟道:

“昨日花开满树红,今朝花落万枝空。

姿容时藉三春秀,变化虚随一夜风。

物外光阴元自得,人间生灭有谁穷。

百年大小荣枯事,过眼混如一梦中…………”

老道声音不大,在这山顶凛冽的冬风之中宛如狂狼上的小舟,但却宛如环绕立体声,每一个字赵涛都听得清清楚楚还仿佛自带特效。

这首丘处机的《落花》有些冷门,但对于现在的赵涛来说他还是知道的。

诗中的意象和内涵并不晦涩难懂却意蕴深远,加上老道沧桑悠沉的吟诵不禁让赵涛三人都觉怅惘。

老道仿佛把他这八十多年的传奇人生感悟都融入了这首诗里,吟唱出来非常有韵味。

赵涛三人也不敢做声只是静静的看着老道背影。

他偷眼看黄擎,发现他表情跟自己差不多,很怅然,有些颓唐之色。

他又瞟了瞟暗香,发现她美目发光的盯着老道,她那样子元气十足,哪里像个三十大几的女人,仿佛是个十几岁的阳光少女,对世界充满了希望和好奇,也有对强者的崇拜。

赵涛不禁暗暗流汗,感觉一脑门的黑线。

“唉……”老道忽然一叹,“呵呵,红旗、小涛、小慧,你们看这景色如何?”他微笑道。

“天高云阔,好哇!”黄擎道。

“嗯,是是,我是第一次这么看日出。”赵涛道。

“懒鬼。”暗香低声道。

“切,我还年轻,睡觉沉。”也许是有师父在旁边,壮了怂人胆,赵涛不知怎的,忽然就硬气了一把,反唇相讥。

“你!”这一下可踩到了猫尾巴,暗香美目一瞪,条件反射般的揪起了赵涛后脖领子,再一用力就要把赵涛整个人提起来。

别看暗香比赵涛高不了几厘米,但把他提起来绝对不费劲儿。

“诶……”老道一摆袖,暗香赶忙松开了赵涛,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哼,不知道是谁喜欢比自己老妈年纪还大女人!”暗香道。

“好啦……缝此美景,你们就没有诗性?红旗,你是可是大学教授,高级知识分子啊!”黄初道。

“诶呀,师尊,我这个教授什么成色您还不知道吗?跟您比就算腾云驾雾也赶不上呦!”黄擎不知是不是谦虚的道。

“呵呵,你这么说我可得批评你喽,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行哇!要不然我走得也不安心。”老道虽然笑着说但显然是很严肃的批评。

黄擎道士烂泥扶不上墙却也得扶,事态逼到了这个份儿上也无可奈何。黄擎也不好在推辞自谦,只好道:

“是是是,我以后一定潜心修炼,不让师尊失望。师尊您飞升以后也可以对我监督保佑……这样,我也多年未见日出了,上次看日出还是二十多年前……哎呀……想想当年,我也像这初升的太阳,一晃人到中年,头发都少喽……”

“呵呵……呵呵呵……”老道和赵涛尬笑。

“那年年我登黄山看日出,在光明顶上也吟过诗,那时候真是诗的时代啊!遍地都是诗人,不像现在个个都俗不可耐……”说到这他停顿一下扫了一眼另外三人,“尤我为甚呵呵……我就背一首我当年最喜欢的诗,就当追忆青春吧!”说罢,黄擎对着浩浩湘江动情朗诵:

三伏天下雨哟,雷对雷;

朱仙镇交战哟,锤对锤;

今儿晚上哟,咱们杯对杯!

舒心的酒,千杯不醉;

知心的话,万言不赘;

今儿晚上啊,咱这是瑞雪丰年祝捷的会!

酗酒作乐的是浪荡鬼;

醉酒哭天的是窝囊废;

饮酒赞前程的是咱们社会主义新人这一辈!

财主醉了,因为心黑;

衙役醉了,因为受贿;

咱们就是醉了,也是因为生活的酒太浓太美!

诵到这,他竟从袖子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酒葫芦,拔掉塞子豪饮一口,继续对着湘江吟诵。

老道说了句,“我们也来。”他从也从袖子里变出酒葫芦递给暗香和赵涛,四人在晨光下共饮。

不过这首诗让赵涛听得多少有点尴尬。

山中的老虎呀,美在背;

树上的百灵呀,美在嘴;

咱们林区的工人啊,美在内。

斟满酒,高举杯!一杯酒,开心扉;

豪情,美酒,自古长相随。

祖国是一座花园,北方就是园中的腊梅;

小兴安岭是一朵花,森林就是花中的蕊。

花香呀,沁满咱们的肺。

祖国情呀,春风一般往这儿吹;

同志爱呀,河流一般往这儿汇。

党是太阳,咱是向日葵。

广厦亿万间,等这儿的木材做门楣;

铁路千百条,等这儿的枕木铺钢轨。

国家的任务是大旗,咱是旗下的突击队。

骏马哟,不用鞭催;

好鼓哟,不用重锤;

咱们林区工人哟,知道怎样答对!

且饮酒,莫停杯!三杯酒,三杯欢喜泪;

五杯酒,豪情胜似长江水。

雪片呀,恰似群群仙鹤天外归;

松树林呀,犹如寿星老儿来赴会。

老寿星啊,白须、白发、白眼眉。

雪花呀,恰似繁星从天坠;

桦树林呀,犹如古代兵将守边陲。

好兵将啊,白旗、白甲、白头盔。

草原上的骏马哟,最快的是乌骓;

深山里的好汉哟,最勇的是李逵;

天上地下的英雄啊,最风流的是咱们这一辈!

目标远,大步追。

雪上走,就像云里飞;

人在山,就像鱼在水。

重活儿,甜滋味。

锔大树,就像割麦穗;

杠木头,就像举酒杯。

一声呼,千声回;

林荫道上,机器如乐队;

森林铁路上,火车似滚雷。

一声令下,万树来归;

冰雪滑道上,木材如流水;

贮木场上,枕木似山堆。

且饮酒,莫停杯!七杯酒,豪情与大雪齐飞;

十杯酒,红心和朝日同辉!

小兴安岭的山哟,雷打不碎;

汤旺河的水哟,百折不回。

林区的工人啊,专爱在这儿跟困难作对!

一天歇工,三天累;

三天歇工,十天不能安生睡;

十天歇工,简直觉得犯了罪。

当他听到这赵涛心里觉得拧劲儿,这诗仿佛是一把老头乐专抓他心里那见不得人的痒痒肉,让他听得又惭愧又尴尬。

不过这种尴尬有一半是替黄擎尴尬的。

赵涛大概清楚自己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凭他的经济问题,要是拿挺加特林枪毙十分钟没有一发子弹是冤枉的。

他这个社会主义的新一辈真让人呵呵。

要出山,茶饭没有了味;

快出山,一时三刻拉不动腿;

出了山,夜夜梦中回。

旧话说:当一天的乌龟,驮一天的石碑;

咱们说:占三尺地位,放万丈光辉!

旧话说:跑一天的腿,张一天的嘴;

咱们说:喝三瓢雪水,放万朵花蕾!

人在山里,木材走遍东西南北;

身在林中,志在千山万水。

祖国叫咱怎样答对,咱就怎样答对!

想昨天:百炼千锤;

看明朝:千娇百媚;

谁不想干它百岁!活它百岁!

舒心的酒,千杯不醉;

知心的话,万言不赘;

今儿晚上啊,咱这是瑞雪丰年宣誓的会!

黄擎终于吟诵完毕,老道三人赶忙鼓掌。

赵涛好歹是学中文的,不可能不知道这是郭小川的《祝酒歌》,只是他没想到黄擎会吟诵这首。

这诗现在听着虽然尴尬,但黄擎吟诵时的那种发自肺腑的真情实感,抑扬顿挫朗诵得非常有感染力,让这尴尬消减了不少。

赵涛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尤其是当他诵完最后一个字时竟然两脚离地,举杯邀天共饮,透着万丈豪情。

“既然师兄朗诵了一首,我也借花献佛。”暗香踏步上前道,宏观周遭天地山川,忽见山麓之上茂盛的罗汉松,心生感慨吟道: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

愿想游不憩,瞻彼万仞条。

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

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遥。

她吟完很有深意的看了赵涛一眼。

“谢道韫的《拟嵇中散咏松诗》,好诗好诗!好诗哇!”赵涛有点尴尬的拍手赞道,但也有一半真。

他之所以尴尬是听出了暗香所指之意。

她一半是以松喻己,能看出来这个女人出奇的要强,十分有战天斗地女强人的味道,那种积极的斗争气质超过普通意义的女强人不知道多少,即使沈智妍吴新睿这样的女人在她的气场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另一半是说在指责赵涛不争气,当然顺带着连牛红旗也一起骂了。

暗语他们师徒二人不努力,让她时不我与、大运飘摇。

能看出来,她要是有资格升咒绝对不会推脱给别人。

“小涛,你也来一首哇?”黄擎见此忙给赵涛解围。

“呃……”赵涛马上转脸望向橘子洲方向,逃离与暗香的对视,但他仓促之间并没有想好吟什么诗,他平时会不少,用的时候都想不起来,但隆冬时节,天刚亮其实时间已经不早,此时上班的人潮已经涌起,他看见滨江公路上出现了一个车队。

那车队有三辆考斯特和前后几台黑色轿车组成。

那车队过处明显有交通管制,本来拥堵的马路因为他们变得通畅,宛如插进心血管的支架。

赵涛本无心玄门,见此情景不由得脱口道:

“金鱼玉带罗襕扣,

皂盖朱幡列五侯,

山河判断在……此等笔尖头……”吟到这他抬手点指着远处那车队,语气之间颇有感慨于不屑,他忽觉不妥,咳嗽两声道:“唉……我重来一首。”

“诶……”老道发声,“这首《喜春来》很好嘛!尔若有志,亦当判断山河!遥想祖师飞玄帝君居中国而统万方,以四海为炉、以万民为丹,修寰宇纵横之炁、汇中西交感之息,终悟得阿赖耶识飞升成圣,那是何等气魄!吾辈亦当以祖师为楷模,不需学那全真空虚、正一市侩,我等自有自的出入。”

赵涛听他这么说满脑子问好,差点说脏话。

“阿赖耶识?那不是佛家的概念吗?”赵涛连珠发问。

他内心还想,既然朱厚熜这么厉害怎么还把河套丢了?

大明朝能控制的范围越搞越小。

但他没敢说出口。

“啧!说法不同而已,肉身成圣自然都是相通的。祖师修得全知的道果,可是大德行。”

“哦……那么厉害啊?”

“当然厉害,祖师修行的可是全本的锁情咒,包括天地玄黄里所有术法,成功后自然能有大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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