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利的剑刃割开掌心层层皮肉,鲜血顺着我的掌心蜿蜒流至腕口,几乎将衣袖浸透。
求生的巨大本能压过了一切的恐惧,在那柄短剑即将刺向叶焚川脖颈的千钧一发之际,我用手挡下了这一击。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嗔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就连皇帝都愣住了,还是他身旁的李公公率先回过神来,大喊:“来人呐!护驾!有人行刺!”
候在殿外的侍卫们如梦初醒,冲进殿来,将那名行刺的舞女按下。
一片混乱之中,我颤抖着将那柄短剑扔开,一旁的婢女忙用手帕为我按住手上那血流不止的伤口,转头叫人去请太医来。
我额角冷汗直冒,方才因为恐惧和肾上腺素增加而未曾察觉到的疼痛感在这一瞬间迸发出来,痛得我眼冒金星。
我从小就怕痛,平日里就连脚撞到桌子都要叫唤半天,如今却硬生生忍了下来。
太医很快来了,拿出药膏和纱布替我包扎伤口。沈澜挨在我身旁,一言不发,眼睛从我手上狰狞的伤口移到我的脸上,眸色晦暗不明。
他现在不知怎么的,心情…差到了要杀人的地步。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公主殿下,平日里和她那追求长生不死的爹一样,是最怕死的。而现在…
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
伤口并不算太深,太医很快就为我包扎好了伤口,拎着药箱退开。
我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神色愕然,像是还未从刚刚的变故中醒过神来的叶焚川,道:“你没事吧?”
叶焚川回过神来,神色有些复杂,只是摇一摇头,低声道:“没事。”
坐在高位的皇帝脸色铁青,扣了扣桌子,嘈杂的大殿便瞬间安静下来。
几个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年轻妃子脚步发软,被搀了出去。
那个行刺的舞女被捆得五花大绑,跪在大殿中央。
皇帝垂眸看着她,神色不怒自威,冷冷道:“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刺伤公主。从实招来,朕可以留你一具全尸。若是不说,朕就将你扔去慎刑司,让他们来好好审一审。”
那女子跪在大殿中央,抬起头来,一张漂亮的脸上毫无惧色,尽是视死如归之意和怒气。
她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冷笑道:“我若是怕死,那就不会来做刺客了!我本就无父无母,要杀要剐随便!”
“你为何要刺伤公主?”
“我没想伤她!”那女子猛地抬起头,恨恨看向我和叶焚川的方向。
“我本就是郦国人,父母被郦国国君所杀,又将我流放至蛮荒之地。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逃到了燕国,却不曾想,竟在这里还能遇见我的仇人!我就是将他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之恨!要怪就怪这个蠢货公主自己凑上来,坏了我的好事!”
我:……
你骂我干啥,我也是迫不得已好吗。
那舞女字字泣血,满心满眼都是对叶焚川滔天的恨意。
她双目赤红,恨恨道:“今日是我失手,你也别得意得太早!我早晚有一天,会在地狱见到你!”
说完,她张开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破口中藏着的药丸,随后便头一歪,七窍流血而亡。
我呆愣在座椅上,怎么也不敢相信,方才还活生生的一条命,就这么在我眼前消逝了。
侍卫上前来,将那女子的尸首拖了下去。
这么一闹,这宴会自然也就只能草草结束。
皇帝被那女子气得不轻,但我知道,他生气并非是因为我受伤,而是因为居然有人敢于蔑视他的权威,在他面前行刺。
虽然他并不在乎我的死活,但是既然我还活着,那么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给我赏了一堆金银财宝算是安抚人心,又派了御前侍卫护送,务必要将我安然无恙送回公主府。
回公主府的路上,马车内的氛围沉闷异常。
我是因为刚受了惊吓,又受了伤,头晕目眩,只想赶紧滚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沈澜本就不爱说话,此事按理来说和他并不相干,他却脸色铁青,好像刚刚死的那个舞女欠了他几万两银子没还,就差把“我很不爽”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而叶焚川也是一路无话。他按理说不太可能被这种场面吓到,却一直神色晦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车吱悠悠停在公主府门前。
婢女将我搀扶下车,我转头,示意叶焚川回他院里歇息。叶焚川这一次没说什么俏皮话,只低声道:“殿下好生休息。”便转身离去。
他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便也没多说什么,转头正要让婢女将我扶回房,没受伤的手腕却被沈澜一把扣住。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神色冷得像春日里化不掉的雪。
他又生气什么?
他转头,对我的婢女淡淡道:“下去。公主今日,歇在我房里。”
服侍我的婢女一愣:“驸、驸马,公主今日受了伤…”
“我说下去。”他冷冷道,扣住我手腕的力道不减,“听不懂吗?”
婢女转头看向我,我摇摇头,低声道:“下去吧。”
她表情有些担忧,却还是行了一礼,便下去了。
沈澜抓着我的手腕,带着我往他的院子走。一路上,我和他谁都没开口。我能感觉到他心情不佳,便也不想去触他的霉头。
待进了屋,他关上房门,转头,那道凉薄的视线直勾勾落在我身上,像是要将我贯穿。
“你想做什么?”他冷冷道。
我皱眉,只觉得莫名其妙:“不是你说让我今晚歇在你房里吗?”
“我不是问这个。”他说道,紧咬牙关。“你今天为什么要替他挡刀?”
“那刺客自己都说了,她的目标是叶焚川。”我没好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嗤笑一声,朝我的方向踏出一步,眸子中满是怒意:“公主殿下什么时候这么舍己为人了?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他朝着我步步紧逼,直到和我咫尺相隔。
这么近的距离,我几乎能感受到他压抑着的呼吸,像是火山爆发前的宁静,也能看清楚他眼中毫不掩饰的、黑云压城城欲摧般的怒意。
……
连沈澜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如此动怒。今日她受伤,他难道不该感到快活才是吗?毕竟他早就恨不得她去死。
然而,现在他胸口像是燃了一团无论如何也扑灭不了的火,从他的心脏位置一路摧枯拉朽地蔓延、跳动着,直到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简直就像是在…妒火中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