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运之契

陆司辰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的。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刺得他眼睛生疼。

宿醉带来的恶心感在胃里翻涌,他烦躁地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昂贵的丝绸床单滑落,露出锻炼得宜的上半身。

卧室极尽奢华,地上却散落着空酒瓶和凌乱的衣物,空气中弥漫着隔夜的酒气和女士香水的甜腻味道——昨晚他又在别墅里举办了一场荒唐的派对。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不休,是他的特助赵明。

陆司辰瞥了一眼,直到电话自动挂断,又再次响起,才不耐烦地接起,语气恶劣:“什么事?天塌下来了?”

“陆总,不好了!”赵明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焦急,“宏远集团那边……‘星耀天地’的项目可能要黄!”

陆司辰眉头猛地拧紧,宿醉的不适瞬间被怒火取代:“黄了?合同不是都快签了吗?陈宏远那个老东西敢耍我?” “星耀天地”是他接手陆氏后主导的第一个超大型商业地产项目,他投入了巨大心血(在他看来),指望着借此一战成名,让集团里那些暗地里说他全靠父荫的老家伙们彻底闭嘴。

“不是,陆总,”赵明的声音更加小心翼翼,“是宏远董事会对我们的资金保障方案和后期运营规划提出了严重质疑,他们……他们觉得风险太大,更倾向于和顾氏合作。”

“顾氏?顾夜寒?”陆司辰的声音瞬间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暴发户,靠着钻营和几分运气爬上来的下贱胚子,也配跟我陆司辰抢项目?!”他言辞刻薄,充满了对出身和阶层的鄙夷。

“肯定是他们暗中搞鬼,压低了报价!”

“陆总,顾氏的报价……其实比我们略高一些,但他们的方案确实更稳妥……”赵明的声音越来越低。

“放屁!”陆司辰粗暴地打断他,“稳妥?那是无能者的借口!真正的强者,就是能化不可能为可能!我陆司辰的名字,就是点石成金的保证! 你立刻去给我约陈宏远,中午在\'帝景\'会所,我亲自跟他谈!我要让他知道,在S市,得罪陆家是什么下场!”

他狠狠摔了电话,仿佛将所有的挫败都发泄在那无辜的通讯工具上。

又是顾夜寒!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挑战陆家的权威,挑战他陆司辰的颜面!

在他看来,生意场上的规则简单至极——陆家看上的东西,就该是陆家的!

与此同时,别墅另一端的客卧里,林若曦早已醒来。

与主卧的奢靡凌乱截然不同,这里整洁得近乎冷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书卷气和若有若无的冷香。

她坐在临窗的书桌前,晨曦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素面朝天,却比任何盛装打扮更动人心魄。

只是这份惊心动魄的美,被一种沉静的、近乎凝重的气息所笼罩。

她面前摊开着几份财经报纸和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是关于“星耀天地”项目的深度分析报告,以及宏远集团近期的财报和战略动向。

陆司辰在楼下咆哮的声音隐约传来,即使隔音良好,那愤怒的尾音依旧刺耳。

她不用细听,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那个项目,从陆司辰一意孤行要启动时,她就看出了隐患。

他好大喜功,将项目规模盲目定得极大,完全无视市场饱和风险与陆氏自身现金流的承受极限。

他所谓的“宏伟蓝图”,不过是建立在沙丘上的城堡,看似壮观,实则一推即倒。

他引以为傲的“陆家实力”,正在被他一点点透支。

她面前摊开着关于\'星耀天地\'项目的深度分析报告。

报告中,她用红笔清晰地标注了陆司辰方案中三个致命的逻辑漏洞,并在一旁的空白处,几乎精准预判了他此刻的反应:“会归咎于顾氏,认定是对方耍手段,继而试图以势压人,约谈陈宏远。”

她想起今早收到的匿名信息……宏远董事会对陆司辰本人刚愎自用、缺乏专业能力的严重质疑,合作意向已降至冰点。

“果然,一步不错。” 她闭上眼,心头一片冰凉。

她太了解他了,了解他每一个决策背后的傲慢与脆弱,如同一个高明的棋手,早已看穿了对手所有的落子。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陆氏这艘巨轮被他任性妄为地拖向深渊,尤其这船上,还系着她那风雨飘摇、急需依托的家族。

沉默良久,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开始飞快地敲击,动作流畅而精准,带着一种与她的柔美外表截然不同的冷静与干练。

她将自己对“星耀天地”项目潜在风险的逐条分析、资金链的脆弱环节测算、以及一个更具操作性、通过引入实力雄厚的战略投资者来分摊风险、同时优化后期精细化运营的方案,清晰而缜密地整理成一份报告。

她没有署名,甚至刻意模仿了一种冷静、客观、不带任何个人色彩的专业笔调,然后通过一个极其隐蔽的加密通道,发送到了赵明的工作邮箱。

赵明是陆父留下的老人,为人谨慎,对陆氏有感情,或许……他能意识到这份东西的价值,并找到合适的方式,委婉地提醒那个固执得可怕的男人。

做完这一切,她合上电脑,靠在椅背上,窗外明媚的阳光也无法驱散她眉宇间的疲惫与冰冷。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在暗处默默替他收拾残局,只是以前的纰漏尚可弥补,而这一次……关乎陆氏的命脉。

中午,“帝景”会所最顶级的“凌霄”包厢内。

陆司辰换上了一身剪裁完美的意大利定制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英俊的脸上重新挂上了志在必得的倨傲笑容,仿佛早上的暴怒从未发生。

他甚至特意叫来了两个最近颇得他欢心的小模特作陪,在他看来,美女和美酒是谈判桌上最好的“润滑剂”。

宏远集团的董事长陈宏远带着助理准时到达,这位在商海沉浮半生的长者,目光锐利如鹰。

他一进包厢,看到那两名衣着暴露、巧笑倩兮的年轻女孩,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脸色瞬间沉了几分。

寒暄过后,侍者奉上珍馐美酒。

陆司辰却无心品尝,几杯酒下肚,便开始他的“表演”。

他挥舞着刀叉,高谈阔论,描绘着“星耀天地”建成后如何引领行业,如何为宏远带来巨额回报,言语间充满了对竞争对手顾氏的不屑——“小打小闹,不成气候”,以及对自身判断力的绝对自信——“我陆司辰看中的项目,从未失手!”他带来的女伴在一旁娇声附和,更让陈宏远眼底的失望与不耐几乎要溢出来。

“陆总,”陈宏远终于忍不住,放下酒杯,语气严肃地打断了他的夸夸其谈,“商业合作,讲究的是互利共赢,风险共担,而非盲目乐观。”

陆司辰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陈董,你太多虑了!……您啊,就是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

陈宏远没有举杯,而是对助理使了个眼色,取出风险评估文件。

陆司辰随意地翻开,只看了几行就觉得头晕眼花,“啪”地一声合上文件,随手丢在桌边。

就在这时,赵明的短信进来。陆司辰只瞥了一眼,看到那些与他设想背道而驰的建议,瞬间暴怒。

他猛地抓起手机,重重拍在桌面上,声音响彻包厢,引得门口侍立的服务生都侧目看来。

他对着空气,仿佛赵明就在眼前般咆哮:“赵明发来些不知所谓的东西!什么风险评估?什么引入战略投资?我看他是被顾夜寒那点手段就吓破了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陆司辰行事,何须向旁人解释?!何须靠这种委曲求全的方案?!”

陈宏远看着他这副完全听不进任何意见、刚愎自用到极点的模样,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门口那些隐约能听到动静的服务生,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宣判:“陆总,看来我们对商业合作的理解,存在根本性的分歧。您或许拥有资源,但商业世界,最终尊重的是专业与规则。 道不同,不相为谋。抱歉,恕不奉陪了。”

说完,他不再看陆司辰一眼,带着助理,步履沉稳地径直离开了包厢。

这番话,不仅是拒绝,更是当着潜在“听众”的面,否定了陆司辰最引以为傲的“实力”。

“陈董!陈宏远!”陆司辰追到门口,对着那决绝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喊道,回应他的只有空旷走廊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他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感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回到包厢,他看着满桌几乎未动的珍馐和美酒,看着那两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女伴,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一脚踹向身旁那张价值不菲的实木椅子,椅子应声碎裂,木屑飞溅。

“滚!都他妈给老子滚出去!”他如同失控的猛兽,对着女伴和门口垂手侍立的服务生疯狂咆哮。

所有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空荡华丽的包厢内,只剩下陆司辰粗重的喘息声。

他猛地想起那份“罪魁祸首”的报告是赵明发来的,立刻掏出手机,拨通号码,不等对方开口,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赵明!你他妈是不是不想在陆氏干了?!谁让你去查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敢发给我?你是在教我陆司辰怎么做事吗?啊?!我看你这个特助是当到头了!立刻给我滚去人事部结账走人!”

电话那头的赵明试图解释:“陆总,那份分析其实很有见地,它指出……”

“闭嘴!我不想听!”陆司辰粗暴地打断,“再有见地也是屁话!陆氏我说了算!滚!”他狠狠挂断电话,将手机砸在墙上,屏幕瞬间碎裂。

他沉浸在愤怒中,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辞退了一个真正为集团着想、并且可能隐约猜到报告来源的忠臣。

夜色深沉,陆司辰带着更浓重的酒气和未消的戾气回到别墅。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晕开一片暖黄的光域。

林若曦蜷缩在沙发角落,身上盖着一条薄毯,似乎睡着了。

柔和的灯光勾勒出她恬静的睡颜,长睫如蝶翼般在眼下投下阴影,美的像一幅精心描绘的油画。

这份宁静与美好,此刻落在陆司辰被愤怒和酒精灼烧的眼里,却成了最大的讽刺——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今天的失败。

他大步走过去,带着一阵酒风,一把掀开她身上的薄毯。

林若曦被惊醒,茫然地睁开眼,对上他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迁怒和暴戾的眸子。她的心猛地一缩,瞬间清醒。

“睡得很香啊?”陆司辰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语气刻薄至极,“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嘲笑我陆司辰连个合同都签不下来?嗯?”他俯身,带着酒气的灼热呼吸喷在她的脸上,“我告诉你,没有陆家,你们林家算个屁!没有我陆司辰,你林若曦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挣扎呢!你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当光鲜亮丽的陆太太,就该感恩戴德!”

林若曦的心直直地坠入冰窟。

她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将她当作宣泄桶的恶意,那份她耗尽心力整理、期盼能挽救危局的报告,此刻仿佛化作了最尖锐的冰棱,不仅哽住了她的喉咙,更刺穿了她的心脏。

她不能吐露一个字,否则以他极端自负又敏感的性子,必然会追查到底,届时不仅赵明无法幸免,恐怕连她那位在宏远的旧识也会受到牵连。

她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强行压下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和喉咙里的哽咽,用尽全身力气才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我没有。”

“没有?”陆司辰嗤笑一声,猛地伸手,用力捏住她纤细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直面他眼中冰冷的厌恶,“林若曦,别在我面前装这副清高的样子!你们林家把你卖了个好价钱,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指腹为婚?呵,要不是我父亲念旧情坚持,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你不过是个还算漂亮的花瓶,摆在那里,别碍事就行!”

他的话,一句句,像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地捅在她心底最柔软、还残存着些许幻想的角落。

那个递给她糖果的少年影子,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消散无踪。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依旧俊美却写满了扭曲怒气的脸,那双曾经让她偷偷心悸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令人心寒的冷漠和蛮横。

她放弃了所有徒劳的争辩,也熄灭了最后一丝微弱的期望,只是用一种近乎死寂的、空洞的平静回视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这种彻底的、将他隔绝在外的平静,像一桶油,浇在了陆司辰愤怒的火焰上。

他想要看到她哭泣、哀求、或者愤怒地反驳,而不是这种仿佛将他的一切都看透、甚至不屑一顾的沉默!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甩开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语气里充满了极致的厌弃:“滚!滚回你的房间去!别在这里脏了我的地方!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陆家买来的摆设,做好你的本分,我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林若曦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没有看他,也没有去看被扔在地上的薄毯,只是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踩着冰凉的地板,走向楼梯。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像风中纤细却坚韧的竹,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最后尊严,但那垂在身侧、微微蜷缩且不受控制轻颤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世界已然天崩地裂的真相。

回到那间始终缺乏温度的客卧,轻轻关上门,隔绝了楼下可能传来的任何声响。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身体沿着门板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柔软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的地毯上。

眼泪,终于决堤。

无声地,汹涌地滑落,浸湿了她苍白的脸颊,也浸湿了胸前的衣襟。

她伸出手,紧紧地、用尽全力地攥住了贴在胸口的古玉吊坠,那冰凉的触感,此刻竟成了溺水之人抓住的唯一浮木。

第二天陆家别墅书房,水晶灯的冷光如同无形的界限,落在两份并排放置的《婚前协议》上。那是一场盛大婚礼举行前的傍晚。

陆司辰指尖夹着价值不菲的定制钢笔,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灯光勾勒出他俊美得过分的侧脸,浓密的眉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眸,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组合成一张足以让任何女人心动的脸。

只是那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倨傲,让这份英俊带上了几分不易接近的冷硬。

他的目光扫过“林若曦自愿放弃陆氏集团任何股权,婚后仅享有固定生活费”的条款,嘴角勾起一抹掌控一切的弧度。

对他而言,这场婚姻是陆家对日渐衰落的林家的一种“施舍”,而林若曦,不过是这桩交易中,一个顺带的、还算赏心悦目的附属品。

陆家是盘踞商界的巨鳄,而林家,不过是急需依附巨鳄才能存活的藤蔓。

这场联姻,是维系这脆弱依附关系最直接的方式。

林若曦坐在他对面,素白的连衣裙在冷光下愈发衬得她肤光胜雪,宛如上好的羊脂玉精心雕琢而成。

她微微垂首,浓密卷翘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尽管此刻姿态低顺,却依然掩不住那份惊心动魄的美。

那是一种清澈与明艳交织的美,五官精致得恰到好处,尤其是那双眼睛,即便低垂着,也如含秋水,眼波流转间自有光华暗蕴。

只是这双美丽的眼眸深处,此刻正闪烁着锐利的清醒与一抹深藏的痛楚。

她对那个重男轻女、唯利是图的林家并无多少好感,但家族存续的责任沉重地压在她肩上。

而面对陆司辰,她的心情更为复杂。

除了家族压力,支撑她坐在这里的,还有心底深处那个挥之不去的温暖身影——十年前,那个在她被家族旁系孩子欺负,独自躲在花园角落哭泣时,明明自己也是个半大少年,却笨拙地递给她一颗糖,用尚且稚嫩的声音说“别哭了,以后我罩着你”的陆司辰。

那一刻的温暖,在她此后灰暗的少女时代里,是罕有的亮色,也是她多年来默默关注他、甚至在他那些荒唐行径后仍残存一丝期望的根源。

尽管如今的陆司辰,早已不是记忆中的少年。

他靠着家族关系拿到学历后直接空降陆氏,几年下来毫无建树,反而将集团搞得乌烟瘴气。

决策失误让元老寒心,项目亏损便甩锅团队,这些在林若曦看来拙劣无比的手段,他却用得理所当然。

这些,在凭借真才实学毕业于S大、被誉为天才、以全优成绩毕业、在校园里因容貌与智慧并存而备受追捧的林若曦眼中,看得清清楚楚。

她甚至为他拒绝了所有条件优异的追求者,内心深处,或许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能够唤醒当年那个少年的幻想。

“签吧。”他将协议推向对面,声音平稳得不带丝毫涟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居高临下,“林家需要的资金,陆家会准时到账;陆太太这个身份,也归你。除此之外,不要有多余的妄想。”他给予的,是他认为她唯一需要且只配得到的东西。

爱情?

尊重?

在他对这桩婚姻的定位里,从不包含这些奢侈的字眼。

她没有去看那些早已预料到的、旨在将她彻底排除在陆氏权力与财富之外的苛刻条款,反而抬眸直视他。

当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完全展露时,更是美得令人心折,只是此刻里面盛满了一种陆司辰看不懂的、混合了长久以来积累的失望与某种最终下定决心的复杂情绪。

“陆总真是算无遗策。”她轻声说,指尖划过“放弃股权”的条款,那动作轻柔,却带着冷静的审视意味,“连法务部都没发现的潜在法律风险,都在协议里提前规避了。只是不知,之前那个导致公司声誉受损、最后让项目经理顶锅的失败投资,是否也像这份协议一样,处理得天衣无缝?”她提及的,正是陆司辰不久前一次典型的“甩锅”行为。

陆司辰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与狼狈,那张英俊的脸庞瞬间复上一层寒霜。

他身体微微前倾,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无声蔓延:“做好你的花瓶陆太太,不该你看的,别多看,不该你问的,别多问。签了字,安分守己,总好过看着林家彻底崩塌,不是吗?这是你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他习惯性地用势力和现实来碾压她,试图将她牢牢禁锢在他设定的角色里,却看不到她眼底深处,那份因他冷漠话语而彻底碎裂的、最后一点关于少年时代的微光。

林若曦闻言,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绽放在她美丽的脸上,没有讨好,反而带着点难以捉摸的讥诮与悲悯,宛如夜间昙花,凄清而绝艳。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了胸前的古玉吊坠,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爷爷临终前紧紧握着她的手,留下的那句谶语般的话:“若曦,这玉……能见证真心,也能平衡因果。若遇不公,心怀算计之人,终将亲尝其味……” 当时她只当是老人家的玄奇故事,此刻,却在心头亮起一道雪白的闪电,照亮了某个疯狂的念头。

她没有争辩,只是拿起笔,在陆司辰以为她要妥协、签下名字时,笔尖却落在了协议末尾的空白处。

她流畅地添上了一行娟秀却力透纸背的小字,那不再是无声的抗议,而是引动古玉力量的、清晰的契约之言:

“若婚姻始于算计,未尽坦诚,愿以此玉为契,令双方易位而处,亲尝其味,以鉴真心。”

“这是什么意思?”陆司辰眉头紧锁,伸手欲将协议拿回。这近乎儿戏的附加条款,冒犯了他对秩序的绝对掌控感,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安。

“怎么?”林若曦抬手,指尖轻轻按住了纸张边缘,她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她抬起那张令人屏息的脸,目光清凌凌地望向他,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傲慢的外壳,“陆总是觉得这条款不妥,还是……不敢面对这种‘易位而处’的可能性?”她不等他回答,便在那行字旁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林若曦。

笔锋在末尾带着一个不易察觉的、锐利的勾,与她此刻展现的柔弱外表形成奇异的反差,透出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签了。陆总若是心有疑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她松开手,仿佛完成了一场无声的宣战,将最终的选择权抛回给他。

陆司辰盯着那行字,心中莫名一悸,但旋即被更大的恼怒覆盖。

他只当这是她不甘受制之下无力的诅咒与最后的倔强。

他冷哼一声,一把夺过协议,在属于他的位置签下名字,笔力遒劲,几乎要划破纸背,带着要将这无稽之谈彻底镇压、彰显他绝对主导权的汹汹气势。

“我的人生,从不需要‘如果’!”他宣告道,对自己的判断和掌控力无比自信。

就在他放下笔的瞬间,林若曦贴身佩戴的那枚古玉吊坠,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唤醒,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温润而古老的流光,快得如同错觉,悄然隐没在她婚纱的领口之下。

一道无形的纽带,于此成立。

“记住你的本分。”陆司辰将协议锁进抽屉,转身离开时,并未注意到身后林若曦眼中一闪而过的、混杂着决绝与迷茫的复杂神色。

她轻轻握住了胸前的古玉,那冰凉的触感之下,仿佛有了一丝微弱的心跳,与她自己的脉搏渐渐共振,一种奇异的联系悄然建立。

翌日婚礼,盛大而庄严。

当两人在众人的见证下交换戒指,指尖偶然相触的刹那——那枚贴着林若曦肌肤的古玉骤然发烫,一道无人察觉的、温和却不容抗拒的白光自她心口蔓延,如同命运的织网,悄然笼罩了他们。

命运,在这一刻,应她亲笔写下的“契”,悍然转向。

所有的傲慢、轻视、伤害与不甘,都将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错位中,迎来它意想不到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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