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密信

拍卖会那震耳欲聋的喧嚣与七十五万两黄金带来的灼热荣光,仿佛还在万宝商会雕梁画栋的厅堂间回荡。

沈万蓉的名字,一夜之间成了燕京城权势圈子里最炙手可热的符号,将金玉阁和百草堂的阴霾彻底扫进了角落。

商会上下,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扬眉吐气的红光。

沈万蓉更是如同被胜利浇灌的牡丹,艳光四射,举手投足间那股掌控一切的自信几乎要溢出来。

她甚至破天荒地让厨房备了席面,在雅致的花厅里,与萧然、柳小叶、姜明一同用了顿气氛轻松的晚膳。

席间,姜明依旧兴奋地喋喋不休,讲述着拍卖场上的见闻,对萧然大哥的“宗师丹药”崇拜得五体投地。

柳小叶安静地小口吃着东西,清澈的桃花眼偶尔偷偷瞟向萧然,又飞快地垂下,耳根微红,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然则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噙着惯有的笑意,偶尔逗弄一下柳小叶,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滑过沈万蓉那因兴奋而更显妩媚的侧脸。

晚膳过后,沈万蓉回到自己那间奢华又带着书卷气的书房。

红木书案上,堆积如山的账册和信函已被福伯整理得井井有条。

她舒了口气,慵懒地靠进宽大的紫檀木椅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扶手,回味着这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以及昨夜萧然那场同样“酣畅淋漓”的“庆功”。

身体深处,似乎还残留着被彻底填满、撞击的酥麻余韵。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沈万蓉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余裕。

福伯推门而入,脸色却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他手中捧着一个毫不起眼的、没有任何标识的乌木小匣。

“夫人,”福伯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刚刚…有人从角门塞进来的,指名必须您亲启。老奴验过,无毒,但…送信的人,身法极快,没留下任何痕迹。”

沈万蓉脸上的慵懒笑意瞬间凝固。

她坐直了身体,凤目微眯,锐利的目光落在那个乌木小匣上。

这种隐秘的传递方式,这种连福伯都追不上的身手…只可能来自一个地方。

她挥了挥手,福伯会意,将小匣轻轻放在书案上,躬身退了出去,并仔细地关好了房门。

书房内只剩下沈万蓉一人,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打开了那个乌木小匣。

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带着特殊暗纹的素笺。

展开素笺,上面是几行娟秀却透着虚弱气息的小字,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当朝太后姜倾梧的亲笔!

然而,随着目光扫过那几行字,沈万蓉脸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褪去,捏着信笺的指尖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那封密信,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她所有的胜利喜悦和身体里残留的暖意,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巨大的恐慌。

她猛地将信笺攥紧,仿佛要将其捏碎,胸口剧烈起伏,那双平日里精明锐利的桃花眼,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甚至隐隐泛起了水光。

“不…不可能…”她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在椅子里,方才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巨大噩耗击垮的、茫然无助的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萧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上还带着一丝惯常的懒散笑意,似乎想调侃一下这位“财神奶奶”独处时的模样。

然而,当他看清沈万蓉此刻的状态时,那点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失焦,紧攥着的手微微发抖,整个人笼罩在一股巨大的悲伤和绝望之中,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这绝不是那个在拍卖场上睥睨四方、在床笫间热情似火的沈万蓉。

萧然眉头微蹙,快步走到书案前,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少有的认真:“蓉姐?怎么了?”

沈万蓉像是被他的声音惊醒,猛地抬起头,看到是萧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有依赖,有恐惧,还有深深的犹豫。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猛地咬住了下唇,将头偏向一边,避开了萧然探究的目光。

那封被攥得皱巴巴的密信,被她下意识地往袖子里藏了藏。

萧然看在眼里,心中了然。

他绕过书案,走到她身边,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狎昵的触碰,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紧握成拳、冰凉的手上。他的掌心温热而有力。

“看着我,蓉姐。”萧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沈万蓉的身体又是一颤,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她紧绷的神经似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她缓缓转过头,对上萧然那双此刻异常深邃、褪去了所有玩味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戏谑,只有沉静的询问和一种让她心安的可靠。

“我…”沈万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艰涩地开口,“我…不想把你卷进来…这水太深了…”

“卷进来?”萧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蓉姐,你觉得,从我拿出‘凝真丹’那一刻起,我还能置身事外吗?万宝商会的新靠山,一个能拿出宗师丹药的‘神秘人’…你觉得燕京城里那些老狐狸,会查不到我头上?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再说了,你什么时候见我萧然怕过事?对我有点信心。”

这番话,像是一颗定心丸,又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沈万蓉心中那扇紧闭的门。

她看着萧然眼中那份强大的自信和毫无保留的担当,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瞬间崩塌,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她反手紧紧抓住萧然的手,仿佛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是…是倾梧姐…当朝太后姜倾梧…她是我…是我早逝夫君的亲姐姐…也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之一…”

“她…她中毒了!信上说…是‘千机引’…宫中御医束手无策…现在…现在生死未卜!萧然…我求你…求你救救她!我知道这很难…很危险…可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沈万蓉几乎是泣不成声,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身上。

萧然心中念头飞转。

太后姜倾梧!

沈万蓉在朝中最大的靠山!

难怪她能稳坐帝国财神之位。

这靠山倒了,不仅沈万蓉的商业帝国会遭受灭顶之灾,恐怕连她本人都会有性命之忧。

救,必须救!

这不仅是为了沈万蓉,也是为了他自己。

一个活着的、欠下他救命之恩的太后,而且沈万蓉的上回对他帮助也很大,他不能让上回倒了!

这潭浑水,蹚定了,说不定还能捞出意想不到的宝贝。

看着沈万蓉梨花带雨、充满哀求的绝望眼神,萧然没有犹豫,反手将她冰凉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中,声音沉稳而坚定:

“好,我答应你。救她。”

短短五个字,如同天籁。

沈万蓉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如释重负。

她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虚脱般地靠进了萧然的怀里。

“谢…谢谢你…萧然…”她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声音闷闷的,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全然的依赖。

萧然轻轻拍着她的背,感受着她身体的轻颤和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眼神却望向了窗外沉沉的夜色。

……

夜色如墨,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福伯的引领下,悄无声息地驶入皇宫侧门。

高耸的宫墙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肃穆而压抑,唯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打破这死寂。

车内,沈万蓉正了正神色,低声道:“萧然,稍后见到太后,宫闱禁地,不比外头,一言一行都需谨慎些。”

她语气中带着难得的郑重。

萧然慵懒地靠坐着,闻言嘴角微扬,勾起一抹惯有的懒散笑意:“蓉姐放心,治病救人,我向来专业。至于规矩…”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不就是用来打破的么?”

沈万蓉无奈地睨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半是嗔怪,半是拿他没办法的纵容,但更多的,是历经风波后沉淀下的全然信任。

“你呀…总是这般没个正形。罢了,总之见机行事。”

马车在一处僻静的宫苑前停下。

福伯上前与守门的太监低语几句,那太监显然早已打点妥当,恭敬地躬身引他们入内。

太后寝宫,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浓重的药味和沉疴带来的暮气。

姜倾梧半倚在凤榻上,一身素色常服,未施粉黛,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呼吸都带着几分费力。

可即便病骨支离,她眉宇间那抹执掌乾坤的威仪,却如同烙印,丝毫未减。

见沈万蓉引着一陌生少年进来,她凤目微抬,目光如探照般落在萧然身上,声音虚弱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小蓉,你来了。这位…便是你信中所言的萧先生?果真…年轻得紧。”

萧然坦然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草民萧然,见过太后。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年纪与能否解毒,并无干系。”

姜倾梧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她已经很久没遇到敢在她面前如此直白,眼神还如此清澈坦荡的年轻人了。

这非但没让她不悦,反而勾起了几分探究的兴趣。“哦?但愿萧先生,真有妙手回春之能。”

早有宫女取来悬丝诊脉的金线。

萧然装模作样地闭目感应片刻,眉头越蹙越紧,随即放下丝线,拱手道:“太后,请恕草民直言。‘千机引’之毒阴诡,已侵入心脉细枝末节,悬丝诊脉,气感隔阂,难以精准。为保万全,需徒手号脉,以自身真气细细探查毒性脉络,方能对症下药。”

沈万蓉适时开口,声音温婉却带着力量:“姐姐,萧先生乃隐世高人,行事不拘一格,但医术通玄,妹妹亲身所验,还请您…”

姜倾梧的目光在萧然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良久,又瞥见沈万蓉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一丝挣扎闪过眼底。

最终,她似是下定了决心,缓缓将一只玉腕伸出,搁在凤榻旁的脉枕之上,腕骨纤细,肌肤苍白得能看见淡青的血管,语气听不出喜怒:“…既如此,准了。”

萧然上前,三指轻轻搭上那截冰凉滑腻的腕间肌肤。

触碰的瞬间,两人皆是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滞。

姜倾梧睫羽轻颤,强自维持着太后的威仪,但一抹极淡的红晕,却不受控制地悄然爬上了耳根。

萧然则眼观鼻,鼻观心,神色专注,仿佛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微弱的脉搏跳动中。

唯有他指尖悄然运转的一丝《云渺真诀》真气,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透过接触点,悄然抚慰着太后经脉中肆虐的阴寒毒气。

这感觉…姜倾梧心中一震。

那缠绕她多日、如同附骨之疽的阴冷痛楚,竟在这少年指尖触碰下,如春阳化雪般消融了几分,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与…贪恋。

她本能地,不想让这只手离开。

半晌,萧然收手,神色凝重:“确是‘千机引’。毒性酷烈,幸赖太后修为精深,强行将其压制。然此法如冰封火山,隐患极大,一旦反噬,后果不堪设想。需以独门真气,循序渐进,疏导化解,辅以特制丹药,分七次治疗,每次间隔三日,期间需绝对静养,不能受丝毫打扰,方可根除。”

“需要多久?”姜倾梧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久违的轻松感,语气缓和了些。

“若一切顺利,三周可愈。”萧然答道。

姜倾梧看向沈万蓉,见其目光坚定地颔首,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好。哀家这身子,就劳烦萧先生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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