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绑架

香港街头的阳光晒得人发晕,莲香楼门前排起的长龙蜿蜒到隔壁街口。

温梨站在队伍末尾,温慕云安静地立在她身侧,金丝眼镜下的目光淡淡扫过熙攘的人群。

他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虚扶在温梨背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大小姐,我去排吧,您去车里等。”阿威撑着伞跟在她身后,声音压得极低。

温梨摇摇头,“不用,我自己来。”

她踮起脚尖往前张望,队伍移动得极慢。温慕云见状,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靠了半步,用身体替她挡去大半阳光。

“让让!让让!”

一个穿花衬衫的矮胖男人突然挤到队伍前头,掏出几张港币往柜台上一拍:“两盒杏仁饼,快点!”

柜台后的伙计头也不抬:“排队。”

男人“啧”了一声,转头瞪向队伍:“我大佬是陈家的人,识相的就……”

温慕云眉头微蹙,朝阿威递了个眼色。

话没说完,男人后领突然被人拎住,整个人被拽得踉跄后退。

阿威铁钳似的手扣在他肩上,声音冷硬:“陈家算老几?滚后面排队去。”

男人刚要发作,抬眼看见阿威腰间若隐若现的枪柄,又瞥见不远处温慕云淡漠的目光,顿时噤声,灰溜溜地钻出队伍。

周围响起几声嗤笑,温梨却只是低头数着地砖缝隙里的蚂蚁。

烈日渐渐西斜,终于排到她时,柜台后的老伙计推了推老花镜:“小姐要几盒?”

“三盒杏仁饼,两盒蛋黄酥。”温梨从珍珠手包里掏出钞票,又补了句,“要新鲜出炉的。”

老伙计转身去装盒,油纸包着的点心散发着甜香。

温慕云站在她身后,看着妹妹小心翼翼接过烫手的油纸包,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他伸手接过大部分点心盒,只留一盒让她捧着。

“大小姐,车在那边……”阿威刚要引路,温梨却突然转向街角的凉茶铺。

“等等,爹地喜欢配龙井,但医生说茶叶对肺不好。”她站在凉茶铺前犹豫片刻,“买杯罗汉果茶吧,润肺的。”

阿彪欲言又止,温正义哪还喝得下这些?

但看着温梨认真的侧脸,他最终只是沉默地付了钱。

回程的车上,温梨把点心盒放在膝头,手指轻轻抚过油纸上“莲香楼”三个褪色的红字。

小时候爹地常带她来买杏仁饼,她总嫌排队无聊,缠着要去隔壁玩具店。

如今她终于肯耐心排一次队,爹地却吃不了几口了……

车窗外的霓虹灯渐次亮起,温梨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突然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

“砰——!”

子弹击穿挡风玻璃的瞬间,温慕云一把将温梨按倒在座椅上。飞溅的玻璃碎片擦过他的金丝眼镜,在镜片上留下一道裂痕。

“趴下!”

温梨的脸颊紧贴着真皮座椅,鼻腔里充斥着皮革和火药混合的刺鼻气味。

她听见阿威怒吼一声,单手抡转方向盘,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手枪,对着窗外“砰砰”就是两枪。

“大少!”阿威反手将一把勃朗宁塞进温慕云手里,猛踩油门。奔驰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轮胎在柏油路上擦出两道黑痕,猛地蹿了出去。

温梨从座椅缝隙间看见后面两辆丰田紧追不舍,副驾驶探出个穿花衬衫的马仔,手里的霰弹枪“轰”地喷出火光。

“哗啦——”后窗玻璃应声粉碎,细小的玻璃碴雨点般砸在温梨背上。她死死抱住怀里的点心盒,杏仁饼的甜香混着火药味直冲鼻腔。

温慕云单手护住她的后脑,另一只手探出车窗,头也不回地扣动扳机。

“砰!”

后方传来轮胎爆裂的刺耳声响,一辆丰田顿时失控,横着撞上路边的报刊亭。

报纸漫天飞舞,遮住了半边挡风玻璃。

“前面右转!”温慕云声音冷静得可怕,“把我跟阿梨放在庙街。”

阿威猛打方向盘,车子一个漂移拐进窄巷。温梨被惯性甩到车门上,肋骨撞得生疼。

车子急刹在庙街夜市入口,温慕云拽着温梨跳下车,反手对着追来的车子又是两枪。

阿威猛踩油门冲出去当诱饵,奔驰车在巷口划出半个圆弧,引着追兵往反方向去了。

她踉跄了一下,被温慕云拦腰抱起。

夜市嘈杂的人声瞬间吞没了他们,霓虹灯牌下,卖煲仔饭的摊主和算命瞎子对枪声充耳不闻,仿佛早已见怪不怪。

温慕云把她放下来,迅速摘下裂了缝的眼镜,从西装内袋摸出副备用的戴上。

他单手解开沾了血渍的西装扣子,反穿过来变成一件深灰色外套,又扯松了领带。

“能走吗?”他低头问,声音很轻。

温梨点点头,突然发现怀里的点心盒被压扁了一角,油纸渗出黄澄澄的油渍。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温慕云瞥见她的表情,突然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替她拔出卡住的高跟鞋。他抬头时,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她脏了的裙摆上:“怕不怕?”

温梨摇头,攥紧了变形的点心盒。她看见大哥白衬衫袖口沾了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温慕云站起身,温热的手掌裹住她发凉的手指:“跟紧我。”

他带着她穿过烟雾缭绕的烧烤摊,拐进一条挂满霓虹灯牌的窄巷。三楼铁皮屋的窗台上,一盆蔫了的茉莉花后面,隐约有金属反光一闪而过。

温慕云脚步不停,指腹在她掌心轻轻一按。

“别抬头。”他贴着温梨的耳畔说,呼吸拂过她耳垂,“我们被盯上了。”

温梨被推入人群的瞬间,霓虹灯的光晕在视线里碎成一片模糊的彩色光点。

她踉跄着站稳,再回头时,温慕云修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庙街涌动的人潮中。

“大哥——”她下意识喊出声,声音却被淹没在夜市嘈杂的吆喝声里。

她攥紧被压扁的点心盒,逆着人流往前挤,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卖咖喱鱼蛋的摊贩推着铁皮车从她身边擦过,滚烫的汤汁溅在她裙摆上,烫得她一个激灵。

“让一让!让一让!”

温梨被人群推搡着,忽然感觉后颈一凉,像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抵住了。

她浑身僵住,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只带着刺鼻药水味的大手猛地捂住她的口鼻!

“唔——”

乙醚的甜腥味灌入鼻腔,温梨剧烈挣扎起来,指甲狠狠抓过那人的手臂。身后传来一声闷哼,钳制却更紧了。

她挣扎着踢蹬双腿,却被人从后拦腰抱起。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到的,是那盒被挤扁的莲香楼杏仁饼掉进路边的水沟里。

温梨醒来时,后颈传来钝痛。她眨了眨眼,睫毛扫过蒙眼的黑布。

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温梨猛地睁开眼睛,后脑传来一阵钝痛。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发黄的床垫上,手腕被麻绳绑在身后,粗糙的绳索磨得皮肤生疼。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盏钨丝灯悬在头顶,灯罩上积了厚厚的灰,光线昏黄得几乎看不清四周。

“醒了?”

角落里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温梨艰难地转过头,看见一个穿花衬衫的瘦高男人坐在木箱上抽烟,烟雾缭绕中,他左脸上一道疤从眉骨延伸到嘴角,像条蜈蚣似的狰狞。

温梨喉咙发干,声音有些抖:“你们是谁?我大哥呢?”

刀疤男嗤笑一声,把烟头摁灭在木箱上:“温大小姐别急,你大哥很快会来陪你。”

生锈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何伟雄踱步进来,锃亮的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身后跟着两个马仔,手里都拎着黑漆漆的霰弹枪。

“阿坤,干得不错。”何伟雄拍了拍刀疤男的肩,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叠港币扔给他,“这是赏你的。”

刀疤男接过钱,咧嘴一笑,脸上的疤痕跟着扭曲:“多谢何爷。”

何伟雄这才把目光转向温梨,眼神冷得像毒蛇,上下打量着被绑在椅子上的少女。

“温小姐,”他声音温和,却让温梨后背发凉,“你大哥杀了我儿子,裴司那王八蛋又耍了我一道……”他忽然冷笑一声,“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温梨咬紧下唇没吭声,手腕在麻绳下挣了挣,磨得生疼。

何伟雄也不恼,转身对身后的马仔吩咐:“去,给温大少和裴二爷传个话,就说温家大小姐在我这儿做客。”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就说……我请他们来喝杯茶。”

马仔犹豫了一下:“何爷,要是他们不来……”

“不来?”何伟雄突然大笑,笑声在空荡的仓库里回荡,“温慕云最疼这个妹妹,裴司嘛……”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温梨一眼,“他一定会来。”

温梨猛地抬头,睫毛颤了颤。

何伟雄走到她面前,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疼出眼泪:“温小姐,你猜猜,你那两个好哥哥,谁会先来送死?”

灯光正好照在温梨苍白的脸上,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动我一下,我大哥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何伟雄松开手,转身往外走,“我等着。”

铁门重重关上,温梨听见门外落锁的声音,还有何伟雄渐行渐远的吩咐:“看好了,别让她死了,我要用她钓两条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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