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易坐直了身体,正言厉色:“别忘了,汝是太子!身为太子,应当亲贤臣,远小人,不可做分毫与自己的身份不相符的事情……朕为了培养你作为储君的品行,派了几位敢于直言的谏臣在你身边辅佐,而你却疏远他们,与德行很差的人厮混在一起,也远离了储君该有的行为……太子,给自己留点儿脸面!”
太子这回倒是陷入了沉默了,虽然被父亲骂得有些怀疑人生,但心里却升起了某些异样的情绪。
难不成,父亲其实并不在乎自己的足疾,仍旧还属意自己这个储君,只是自己后来的表现让父亲失望了……
念及于此,内心更是惶恐,抿紧嘴唇道:“请陛下息怒,陛下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
“你可以不听,但朕为人君,为人父,见你行差踏错,便有义务要提醒你,莫偏信小人,也莫让愤怒和不甘心左右看你的判断。”
安易冷冷道:“你好自为之罢!”
也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太子,又补充道:“回去之后把《道德真经》抄写十遍,待到何时读懂了一个“静”字,再来见朕。”
“孩儿遵旨。”
说完,太子行了礼,脚下有些踉跄,像是逃离一般,匆匆踏出殿门。
等他走后,长孙皇后忍不住白了一眼女婿,君子论迹不论心,既然对于干儿而言,结果是好的,她也就不想去追究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责骂自己的儿子了,随即又严肃起来,训诫道:“他是我的儿子,你也是我半子,希望日后你们兄弟俩能相互帮衬,莫要因为一个女人生出了间隙。”
安易不置可否,笑了笑,“娘,没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去吧。”皇后摆摆手,也不问他要去哪里。
长孙皇后在心里早就认可了这个女婿,把他当了自己人,不然也不会允许他在非常时期假扮皇帝。
至于安易这边,也确实是把皇后当成了自己的岳母。
女朋友的母亲自然也是自己的长辈,出于爱屋及乌,对她的容忍度还是挺高的,恋母的男孩子,潜意识里也会尊重母亲和母爱。
……
午后,皇帝摆驾上清观,倒是打了李玄音一个措手不及。
她不由得心想,难道是事情败露了?随后又转念一想,上清观乃是长安供奉皇室始祖的皇家宫观,皇帝临幸此地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说起来,上午的正元大醮她也有出席,与其他诸位观主同列。
当时,她看着站在道母娘娘身后金童玉女一般的玉真和安易,心中突然就百味杂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人家终究是要得道的。
回想自己前半生,浑浑噩噩,纷纷扰扰,皆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典仪结束,回来之后,心头一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好似人生如梦。
此时此刻,她听闻皇帝来了,深吸了口气,便在女弟子的簇拥下,面对着皇帝迎了上去,微微点一下头算是行礼,“拜见陛下。”
安易冲她眨了眨眼,传音道,师姐,是我。
她讶然间呆住了,隐约感觉大事不妙,待到反应过来之后,强撑着说道:“请陛下随我来。”
两人穿过庭院,进了里屋,关上房门,她才松了一口气,犹疑道,“师弟,你这是……”
安易便将昨夜凌晨发生之事与她一一说来,她听完之后震惊不已,“无量天尊,陛下竟然驾崩了……”
可她仍旧有些不解,因为按道理的话,不应该是太子继位吗,为何皇后要命师弟假扮皇帝?
安易进一步解释道:“只因袁师叔诊治过之后,断言陛下尚有生机,倘若现在就公布消息,使太子即位,待到陛下还阳之后,又该如何自处?”
难不成让他也去做太上皇吗?
玄音师姐这下恍然大悟,彻底明白了过来,看着胆大包天,连皇帝都敢冒充的师弟,慢慢地心中就有了一种十分微妙的心情。
转过身,轻移莲步,来到自己床前,拉开床幔,只见床上躺着的赫然正是“王美人”——妖女的魔道分身。
经过方才的讲述,李玄音已经知晓了师弟和猫妖之间的恩怨纠葛,那只猫妖为了他,昔日不仅换上了侄女高阳的“美人皮”,如今又驱使和奴役着皇妃的尸身来构陷他,实在是罪大恶极。
昨夜,安易走后,玄音师姐亲自为她解开捆绑,擦洗了身子,并且将他留在她身子里面的那些“证物”全部都用手指扣了出来,随后,又为她换上了一身自己以前的旧衣服。
期间,“王美人”一直昏迷不醒,一动不动,成为了“睡美人”。
安易跟着一起走了过来,再次为她诊脉——在她白白净净的手腕上仍清晰可见昨晚被捆绑过的红痕,发觉脉象平稳,不禁眉头紧锁,昨夜他不惜动用妙真心法,输送真炁为她吊命,便是为了救人一命,可是人救下来了,却迟迟无法醒来……他转念一想,难不成是魂魄有损?
不禁又想起了昨晚坏女人的遗言,叮嘱自己把她练成尸姬,下次见面的时候还给她,这虽是从妖魔口中说出的狂悖之言,但细细思索,这是否代表着她已经知道自己醒不过来了……
安易心中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昨夜帮她把霸占身体的邪魔压制之后,本不该抽身离开,而是应该动手帮她稳固魂魄,如今为时已晚。
李玄音从他脸上读出了一种懊悔,眼中透露的情绪更为复杂,不由得出言问道:“……师弟,你这是?”
他心生惭愧,低声道,“师姐,你可知道,是我的傲慢,害了她……如果我能早点意识到……”
自从修道以来,几乎心想事成,很少遭遇挫折,心态不免也产生了一些变化,可是这也难怪,人算不如天算,任谁做事情都会难免有思虑不周的时候。
玄音师姐了解情况之后,忍不住叹息一声,以素手轻抚他的背,口中安慰道:“这怎么能怪你呢。”
虽然救人没能救成,但也并没有做错什么。
安易很快又打起精神来。
“为今之计,只能去求助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