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寒衣端坐轿中,闭目养神,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一丝志得意满的残忍弧度。
陈默的“后事”他已“妥善”处理完毕。
一个“不幸遭遇邪修,因公殉职”的故事被编织得天衣无缝,连同那些可能指向他的蛛丝马迹,也都在衙门的文书卷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确保即便有人深究,也只会撞进他精心布置的死胡同后,他才施施然下了衙。
此刻日暮西山,他坐在四人抬的官轿内,随着轿子轻微的晃动,嘴角噙着冷笑,正盘算着如何向周巡抚邀功请赏,谋取更大的造化丹份额。
突然!
“呃!”“啊!”
几声短促的闷哼和重物坠地声几乎同时响起!抬轿的衙役闷哼一声,轿子猛地一沉,重重砸落在地,激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怎么回事?!”赵寒衣稳住身形,一把掀开轿帘,厉声喝问。
话音未落,他便看清了状况——四名抬轿衙役瘫软在地,脖颈或手臂上各钉着一枚乌黑无光的细针,显然只是被制住穴道昏厥过去。
更令他心头一凛的是,以轿子为中心,方圆数丈的空间被一层肉眼几乎难以察觉、却扭曲了光线的透明涟漪笼罩!
‘隔绝视听的阵法?好大的手笔!’他瞬间判断出来。
阵法之外,街市依旧喧嚣,行人车马如织,对阵法内发生的变故视若无睹,连同他掌握调动临江府天地之力都消失。
而就在不远处一条幽暗巷口的阴影里,一道身影斜倚着墙壁,那人一身玄黑劲装,身后斜背着一杆被粗布包裹、仅露出森寒枪尾的长兵,正是那杆重逾三百斤的‘玄金’!
当赵寒衣的目光穿透暮色与阵法涟漪,终于锁定巷口那张冰冷的熟悉轮廓时,他脸上的从容瞬间冻结,瞳孔急剧收缩,失声低吼:“林清江?!不可能!你...你竟还活着?!”那书房内的万箭穿心,他亲眼所见!
姜青麟缓缓直起身,面皮下的声音冰冷如铁:“赵大人尚在人间蝇营狗苟,林某怎敢先行一步?”
赵寒衣脸上的惊愕迅速被狰狞取代,他一把扯下碍事的官袍,露出内里的黑色劲装。
他动作极快,带着一种诡异的仪式感,从怀中抽出一条暗红色的布带,一圈圈、极其用力地缠绕在双拳之上,布带紧绷,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在束缚着某种狂暴的力量。
与此同时,一股远比筑基期修士强悍、充满了暴戾与毁灭气息的黑色真气轰然爆发!
如同实质的粘稠浪潮般向姜青麟压去,带着强烈的腐蚀气息,卷起的碎石尘土打在皮肤上隐隐生疼!
姜青麟心头剧震:金丹中期!
远超情报!
“怎么?很意外?”赵寒衣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那笑容充满了暴戾和得意,“托周巡抚的福,老子如今已不可同日而语!捡回条命不好好躲着,偏要来送死?那老子就成全你!”他脚下猛地一踏,坚硬的地砖应声爆裂!
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裹挟着腥风煞气,一拳直捣姜青麟面门!
拳未至,那腐蚀性的黑煞劲风已扑面生疼!
姜青麟眉头紧锁,低喝一声:“麻烦!”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双臂筋肉贲张,沉重的玄金枪被他闪电般抬起横架身前。
“铛——!!!”
金铁交鸣般的巨响震耳欲聋!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枪身传来,姜青麟只觉双臂剧震,气血翻涌,脚下不由自主地“蹬蹬蹬”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持枪的手臂更是酸麻不已。
他甩了甩手,眼神愈发凝重。
枪势一转,姜青麟不退反进!
足尖在身后墙壁上轻轻一点,借力前冲,沉重的玄金枪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乌光,发出尖锐的厉啸,直刺赵寒衣心窝!
他体内真气狂涌,周身爆发出璀璨的金色光芒,所有的金光如同百川归海,瞬间收缩凝聚于一点寒芒——那冰冷的枪尖之上!
锋芒所指,空气都为之扭曲!
赵寒衣眼中凶光更盛,竟对那致命枪尖视若无睹!
他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全身浓稠如墨的黑煞真气疯狂涌动,在他双拳之上凝聚成两颗栩栩如生、咆哮欲噬的狰狞虎头!
他状若疯魔,双眼赤红如血,左手竟悍然抓向刺来的枪尖,右手则捏紧虎头重拳,带着撕裂一切的毁灭气息,狠狠轰向姜青麟毫无防备的胸膛!
“砰!嗤!!”
拳枪再次碰撞!
姜青麟的枪尖被赵寒衣布满黑煞的左拳死死抓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同时,那记黑虎掏心般的重拳也结结实实印在了姜青麟匆忙格挡的左臂上!
狂暴的力量和侵蚀性的黑煞透体而入,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他的护体金光,发出滋滋的声响,带来阴冷的刺痛和腐蚀感,让他喉头一甜,强忍着才没喷出血来。
他眼神一厉,右臂猛地发力回抽长枪,枪身横扫千军,带着呜咽的风声狠狠砸向赵寒衣脖颈!
赵寒衣头颅猛地后仰,险险避开,但身体却借着前冲之势毫不停滞,右膝如同攻城槌般狠狠顶向姜青麟腰腹,同时一记狠辣的肘击紧随其后,直取姜青麟太阳穴!
双方你来我往,拳风枪影瞬间交织成一片死亡风暴!
赵寒衣状若疯魔,双拳裹挟着浓稠如墨的黑煞真气,拳影如山,每一击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腐蚀万物的气息。
他双拳幻化的黑色虎头咆哮连连,或撕咬,或扑击,凶悍绝伦。
姜青麟则将一杆沉重无比的玄金枪舞得泼水不进,枪尖点、刺、挑、扫,精准地格挡开致命的拳锋。
沉重的枪身在他手中时而化作坚不可摧的铁壁,时而化作毒蛇吐信般的突刺。
“砰!嗤!”
姜青麟硬架住一记重拳,枪身巨震,手臂酸麻,脚下青石地砖寸寸龟裂!
他借力旋身,枪如毒龙出洞,直刺赵寒衣肋下!
赵寒衣竟不闪不避,左臂肌肉贲张,黑煞凝聚成一面小盾般硬撼枪尖,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
同时右拳如炮弹般轰向姜青麟面门!
姜青麟头猛地一偏,拳风擦着耳际掠过,带起火辣辣的疼痛,他脚下步伐如鬼魅般滑动,险之又险地避开,同时枪尾如鞭,反手抽向赵寒衣后腰!
赵寒衣怒吼一声,扭身用缠绕布带的铁臂格挡,“啪!”枪尾抽在臂上,布条碎裂,留下深深血痕。
他吃痛之下凶性更盛,双拳连环轰出,拳风如同黑色狂潮,将姜青麟逼得连连后退,枪势一时受挫。
每一次拳枪交击,那附着在拳头上的黑煞都如跗骨之蛆,试图侵蚀枪身和姜青麟护体真气,在他衣袍上留下一个个燃烧着微弱黑焰的拳印,灼痛感阵阵传来。
而姜青麟的枪尖虽数次划过赵寒衣的身体,却只在那层坚韧如皮革的黑煞护体真气上留下浅浅白痕,或是被其肌肉筋骨硬生生弹开,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哈哈哈!林清江,你的枪是给老子挠痒痒吗?” 赵寒衣狂笑,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臂,那双被黑煞侵染得愈发幽深的眼眸充满了戏谑与残忍,对着姜青麟勾了勾手指,“来啊!让老子看看你这‘死而复生’的耗子,还能蹦跶几下?”
姜青麟抹去嘴角渗出的一丝腥甜,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只吐出两字:“麻烦!” 话音未落,他周身气势陡然一变!
姜青麟体内蛰伏的真气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库,狂暴的金色雷霆如同挣脱束缚的怒龙,瞬间从他四肢百骸炸裂而出!
细密的电蛇在他体表疯狂游走,发出“噼啪”的爆鸣,空气瞬间弥漫开一股焦灼的气息。
他脚下雷光炸裂,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金色残影,速度陡然暴增数倍!
赵寒衣脸上的戏谑瞬间凝固,眼中只剩下惊骇!
他只觉眼前金光一闪,那杆沉重的玄金枪已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毁灭性的雷霆之力,无视了他引以为傲的防御,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牛油,“噗嗤”一声,轻易贯穿了他的腹部!
“呃啊——!” 剧痛让赵寒衣发出野兽般的惨嚎。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腹部的枪杆,以及枪身上跳跃的、疯狂破坏他生机和真气的金色雷蛇。
姜青麟眼神冰冷,没有丝毫停顿,手腕猛地一绞!
枪身蕴含的狂暴雷劲轰然炸开!
赵寒衣腹部顿时血肉模糊!
就在赵寒衣因剧痛而僵直的刹那,姜青麟抽枪,旋身,将全身的力量和雷光凝聚于枪刃之上,化作一道半月形的恐怖金雷弧光!
伴随着一声冷冽的断喝,弧光闪电般划过赵寒衣仓促格挡的右臂!
“咔嚓!” 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噗——!” 血光冲天而起!赵寒衣的整条右臂连同小半边肩膀,被这蕴含雷霆万钧之力的一枪齐根斩断!断臂带着喷射的血雨远远飞落!
断臂之痛让赵寒衣彻底陷入了疯狂和绝望的深渊!
“我跟你拼了!!” 他目眦欲裂,仅存的左臂青筋暴起如虬龙,全身残余的、狂暴不受控的黑煞真气被不顾一切地压缩、点燃!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如同濒死的凶兽,将毕生的力量、怨毒和丹药带来的最后疯狂,尽数灌注于左拳之上!
那只拳头瞬间膨胀,皮肤龟裂,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狠狠砸向姜青麟毫无防备的胸膛!
“轰!!!” 拳锋结结实实印在姜青麟胸口!
狂暴的黑煞之力疯狂涌入,如同无数根冰冷的毒针,疯狂冲击着他的心脉!
姜青麟如遭重锤,护体金光剧烈闪烁,胸口传来骨骼碎裂般的剧痛,一口滚烫的逆血再也压制不住,狂喷而出!
但就在中拳的同一刹那,姜青麟眼中厉芒爆射!
他强忍着足以让人昏厥的剧痛和内脏翻腾,借着对方拳劲前冲的势头,不退反进!
双手死死握住玄金枪柄,将全身的力量、所有的愤怒、以及对陈默的承诺,都凝聚在这最后一刺上!
“噗——嗤!!” 沉重的玄金枪,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和尚未散尽的雷霆余威,从赵寒衣腹部那个巨大的伤口处,狠狠捅入!
枪尖透背而出!
枪身携带的巨大动能,推着赵寒衣的身体向后飞退,“咚!” 的一声巨响,将他死死钉在了巷口的墙壁之上!
“呃...嗬嗬...” 赵寒衣身体被钉在墙上,如同破败的玩偶,口中涌出大量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黑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死亡的灰败。
他的身体在雷劲与黑煞的激烈冲突下剧烈抽搐,生机飞速流逝。
姜青麟一手紧握枪柄,另一只手五指张开,掌心雷光疯狂汇聚,形成一个刺眼的小型雷球!
他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杀意:“赵寒衣,上路了!”
他低吼一声,掌心雷球狠狠按在枪尾之上!
轰隆——!!!
狂暴无匹的金色雷光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玄金枪瞬间灌入赵寒衣体内!
这股力量比之前强横十倍不止!
赵寒衣的身体如同一个被点燃的炸药桶,由内而外猛烈爆炸开来!
地面龟裂,碎石飞溅!
恐怖的冲击波将数丈外的姜青麟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墙壁上才止住去势!
血肉横飞!
他那身坚韧的黑煞护体真气,在绝对毁灭的雷霆之力面前,如同纸糊般被撕得粉碎!
连同他丹田内那颗强行凝聚、尚未稳固的金丹,以及整个气海,都在这一击之下被炸成了齑粉!
他腹部连同小半个胸腔被彻底炸烂,露出焦黑断裂的脊骨和破碎的内脏,左臂也仅剩一点皮肉相连!
恐怖的爆炸气浪将姜青麟狠狠掀飞出去!
他人在空中,又是几口鲜血喷出,重重摔落在数丈之外,靠着插在地上的玄金枪才勉强支撑住身体,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
他胸前衣衫破碎,一个焦黑的拳印清晰可见,丝丝黑气试图侵入,却被体内残余的金雷之力死死压制、消磨。
墙壁上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焦黑冒烟的破洞和四处溅射的碎肉污血。
赵寒衣残缺不全的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从墙上震落,摔在巷角的血泊之中。
他腰部以上还算相对完整,但腹部至胸腔已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空洞,断骨和焦糊的内脏暴露在外。
那颗头颅,虽被爆炸波及半边焦黑,皮肉翻卷,但嘴巴和下颚竟奇迹般地未被完全摧毁。
他仅存的一只眼睛死死盯着走近的姜青麟,瞳孔涣散,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和濒死的绝望。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混合着血沫,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林...林少侠...饶...饶命...我...我只是棋子...周巡抚...他...他抓了我...妻儿...逼我...”
姜青麟拖着伤体,踉跄地走到这具濒临彻底破碎的残躯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听到“妻儿”二字,姜青麟眼神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情绪波动了一下,是冷酷?
是怜悯?
还是对幕后黑手更深的憎恨?
但这波动瞬间被陈默染血的双眼和冰冷的墓碑所覆盖。
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冰冷得如同万古寒冰。
赵寒衣那只完好的眼睛死死盯着姜青麟抬起的脚,喉间的嘶气声陡然变得急促而恐惧。
姜青麟的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陈默的血,需要你的头来祭奠。” 话音未落,“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蕴含着最后一丝雷劲的脚狠狠踏在赵寒衣那焦黑破损的头颅上!
颅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刺耳,红的白的瞬间溅了一地!
最后一点微弱的挣扎和声音戛然而止,彻底泯灭。
剧烈的消耗和伤势让姜青麟眼前阵阵发黑。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腹间火辣辣的疼痛。
他低头看着胸前焦黑的拳印和身上多处被黑煞侵蚀的伤口,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现场和赵寒衣破碎的残尸,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和凝重。
“咳咳...金丹中期...还有那诡异的黑煞...差点栽了,幸好连他调动天地之力的能力都隔绝了。自出泸州,确实大意了...天下英雄,小觑不得。” 他调息片刻,强提一口真气。
走到赵寒衣的无头残尸旁,双手掐诀,引动体内残余的雷力。
“滋啦!” 数道细密的金色电弧从他指尖跃出,精准地落在那些残肢碎肉上。
焦糊味弥漫,所有属于赵寒衣的痕迹,都在跳跃的雷光中被彻底焚毁、气化,不留一丝痕迹。
他捡起包裹,将那块沾满血污、用来包裹玄金枪的粗布撕下一块,面无表情地捡起地上赵寒衣那顶象征知府身份的乌纱帽,包好,系在腰间。
然后,他拄着玄金枪,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走出了这片被阵法笼罩的杀戮之地。
夜色深沉,临江府郊外的孤山上。
一座新立的石碑静静矗立,碑上刻着:挚友陈公默之之墓。
姜青麟默默地将那块包裹着乌纱帽的粗布包放在碑前。
他指尖跳跃起一簇金色的雷火,点燃了布包。
火焰升腾,吞噬着那顶曾代表权力、如今却浸满罪恶与鲜血的官帽,发出噼啪的轻响。
跳跃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明暗交错,映出眼底深处未散的杀意和对挚友沉甸甸的哀思。
他拿出两壶酒。
一壶,缓缓倾倒在墓碑前,清冽的酒液渗入泥土。
另一壶,他拔掉塞子,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也压下了翻腾的气血。
他举起酒壶,轻轻碰了碰冰冷的石碑,声音沙哑低沉,却字字清晰,如同刻在石碑上:“陈兄,赵寒衣,授首了。”
他再次仰头,将壶中烈酒一饮而尽。山风吹动他染血的衣袍和散乱的发丝,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而肃杀。
目光投向桂州方向的沉沉夜色,姜青麟眼中的疲惫被刻骨的寒芒取代。
“赵寒衣是爪牙,周巡抚...才是握刀的手。桂州...” 他低声自语,手中玄金枪重重一顿,枪尾没入山石。
他不再停留,拔枪转身,身影很快融入茫茫夜色,只留下墓碑前那堆燃烧殆尽的灰烬,和空气中淡淡的酒香与焦糊气息。
离开临江府前,他托人将陈默真正的埋骨之地,告知了其府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