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层层禁制,苏媚引着陈卓三人来到一处被七彩霞光笼罩的洞天。
甫一踏入,浓郁到近乎实质的灵气便扑面而来,令众人经脉为之一畅。
“此处便是圣池。”
苏媚广袖轻挥,笼罩池面的雾气徐徐散开,只见一方三丈见方的玉池中,池水泛着淡淡的金芒,水面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将星河纳入了池中。
池边矗立着一尊白玉雕像,正是天旋螺化形后的模样,雕像眉心处嵌着一颗湛蓝宝珠,正与池水交相辉映。
“二百年来,直至离开,天旋螺便在此温养。”苏媚指尖轻点池水,荡起圈圈涟漪,“圣池汇聚日月精华,最能压制魔性。”
叶玲好奇地触碰池水,顿时轻呼一声:“这水……”
“非水,而是液化的天地灵气。”苏媚转向陈卓,“你应该知晓,随着修为精进,天旋螺也会苏醒,魔性愈发强烈。”
陈卓默然点头,他确实能感觉到,每一次进境,暴戾之气都在蠢蠢欲动。
“我们本欲让你自然成长,不加太多干预,但形势所迫,你必须尽快破境承天,本来强行进境必定魔性失控。”
苏媚说着看向叶玲,“好在叶玲习得《双运欲乐定》此等绝世功法,你与叶玲在此进境,借圣池、天离剑,以及《双运欲乐定》之力调和魔性,稳固心神,破境承天便不怕天旋螺苏醒。”
陈卓神色凝重:“唯有如此,方能应对天碑岛之危,以及救出……姨母。”
苏媚广袖轻拂,池面泛起粼粼圣光。
“不过在闭关前,还有一事需即刻处理。”
陈卓剑眉微蹙:“何事?”
“你先进入圣池。”
苏媚指尖点向圣池中央,池水无风自动,竟自行分开一条通道。
陈卓利落地褪去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当他踏入池水时,白色的灵液如同活物般缠绕而上,却只没至腰际。
“我要将你体内残魂尽数驱离。”
苏媚双手结印,十指翻飞如蝶,池底突然亮起繁复的阵纹。
赵冰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黑雪魔主的残魂还在陈卓体内!”
叶玲闻言立即按住剑柄,青泽剑发出清越剑鸣:“黑雪可是启天境天神,若现真身,我们必须……”
“正因他是启天境。”苏媚冷笑抬头,目光望向隐约浮现的颠倒乾坤阵,“自有天劫降他。”
叶赵二女抬头望天,明白苏媚所说天劫。
随着苏媚法诀催动,圣池之水突然化作九道水龙卷,将陈卓团团围住,圣光流转间,陈卓发出痛苦的闷哼,脊背绷成一道凌厉的弧线。
“呃啊——!”
在撕心裂肺的喊声中,一团漆黑如墨的雾球缓缓从陈卓心口剥离。
叶玲二人还未来得及欣喜,却见苏媚脸色骤变。
“怎会如此?”
“苏岛主,怎么了?”叶玲紧张地攥紧衣袖。
苏媚指尖微颤,道:“除黑雪外,还有陈卓母亲白怜容和姨母白洛华两缕残魂纠缠其中。”
她蹙眉凝视着不断扭曲的黑雾:
“三魂交织,难分难解。”
赵冰晴身为无忧宫的预备圣女,突然又想到什么,问道:“那商天女呢,她不在陈卓体内?”
“商天女是被天旋螺吞噬。”苏媚摇头,“与这些寄宿的残魂不同,我也无法驱离。”
赵冰晴稍稍松了一口气,却听陈卓着急道:“若三魂难以分离的话,苏岛主,那我母亲与姨母的残魂是不是也要被……”
苏媚取出一支晶莹剔透的兽角,说道:“这是神犀角,可化虚为实,能将灵魂实体化,我试试能不能将他们分离。”
兽角刚泛起幽蓝光芒,那团黑雾突然暴起,如离弦之箭直冲云霄,最终悬停在颠倒乾坤阵之下。
“他选择了自我湮灭。”
苏媚收回神犀角,长叹一声。
“可惜怜容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缕残魂,至于洛华……”她转向池中的陈卓,“这缕残魂于她本体并无大碍,以我对洛华的了解,她绝不会轻易交出月勾岛星图,若你不想洛华受到伤害,当务之急是你尽快破境承天。”
……
……
夜明星稀。
圣池中的陈卓猛然睁眼,池水泛起涟漪。
“陈卓……陈卓……”
隐约间,他听到外边有个女子在叫他的名字,他来到洞府外,见赵冰晴早已等候多时。
“陈卓,顾掌院有要事找你,是关于你师姐何薇薇的。”
陈卓狂喜,发梢还滴着灵液,匆匆赶到天工院。
在天工院的三楼,顾云舒正在一间房内布置法阵——七盏青铜灯按北斗方位排列,地面用朱砂勾勒出繁复的符纹,中央悬浮着那枚朔月铃。
“来得正好。”顾云舒指尖还沾着星砂,鬓角微湿,“我找了一法,能让你每日与何薇薇相见半个时辰。”
陈卓大喜:“真的?!”
顾云舒道:“理论可行,我在此屋内布置有一法阵,聚岛上灵气,借神犀角之力,每两日可让你与何薇薇见面半个时辰,时间一到,灵气耗尽,神犀角无效,需再积攒两日。”
“足够了,多谢顾掌院!”
顾云舒点起一根粗长的香,叮嘱道:“这叫凝魂香,能烧半个时辰,香一烧完,法阵失效,何薇薇会自动回到朔月铃中。”
“陈卓明白。”
“那我们这就开始。”
顾云舒掐诀点燃青铜灯,火光呈青白二色,法阵流光浮动,如万丝牵引着朔月铃,片刻后,铃铛剧烈震颤,两道朦胧黑影被缓缓抽出。
她突然咬破指尖,血珠飞溅在神犀角上——
“分魂!”
兽角迸发刺目蓝光,将纠缠的黑影硬生生撕开。
左侧魂影渐渐凝成何薇薇的模样,右侧则是个阴鸷的男子虚影。
“卢北陵!”
陈卓咬牙切齿,天离剑瞬间出鞘三寸。
顾云舒额间渗出细汗:“快杀了他!否则魂体归位时必再生祸患。”
“不要!”
卢北陵看着陈卓的剑尖,大惊失色,惊恐万分。
然而,陈卓的怒火马上被体内的《双运欲乐定》气息平复下来,压制着他的魔性。
“铮——”
寒剑如电光闪过,卢北陵的魂影咽喉处绽开一点寒芒。
却是赵冰晴曾有相同经历,对淫邪男人恨之入骨,一剑结果了卢北陵。
收剑入鞘的瞬间,卢北陵的虚影如烟消散。
此刻神犀角的蓝光全数笼罩在何薇薇魂体上,渐渐凝出实体,当最后一丝灵光没入心口,那个熟悉的杏眼姑娘踉跄着跌进陈卓怀里。
“师弟……”
何薇薇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她伸手触碰陈卓的脸,指尖穿过一年光阴,停在少年脸颊上。
众人悄然退出,房门关闭的刹那,陈卓紧紧抱住怀中人,哽咽得说不出话。
“师姐……”
何薇薇的眼泪浸透他肩头衣衫,他们就这样站着相拥,仿佛要把错过的四季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
……
离开三楼,三人来到天工院楼下竹林小院中,围坐在青玉茶案前,海风穿林而过,带起一阵沙沙细响,几片竹叶飘落在茶汤里,荡开细微的涟漪。
赵冰晴捧着青瓷盏,茶烟袅袅中,那双惯常清冷的眸子竟泛起几分朦胧,她望着盏中沉浮的茶叶,忽然惊觉——
不知何时起,自己也学会了这般多愁善感。
也许在女子的深处,总希望心上人只对自己一个好。
看到心上人与别的女子亲昵,心里虽然已经接受,但终归有一丝醋意。
“陈卓这小子,倒真是艳福不浅。”
顾云舒突然轻笑,纤指摩挲着鎏金茶托边缘。
叶玲撇了撇嘴,随手拾起一片飘落的竹叶,在指尖捻成翠绿的碎末,笑道:“他这人也就生了副好皮囊,要不傻里傻气的哪能受到那么多女孩子青睐。”
顾云舒虽然已经近五十,但还是少女容颜,同样也是少女心性,她眉梢微挑,坏坏笑道:“叶玲你有没有青睐于他?”
叶玲面不改色地拂去指尖碎叶,淡然道:“我与他不过是功法相济,各取所需罢了,并无男女之情。”
茶壶嘴腾起一缕白雾,顾云舒略显失望地边斟茶边道:“肉身消殒化为残魂的师姐,在家待产的黄家大小姐,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儿永明郡主。”
“还有——”茶汤突然在盏中打了个旋儿,她笑吟吟望向赵冰晴,“咱们这位冰肌玉骨的冰晴仙子。”
赵冰晴正低头啜饮,闻言险些呛到,耳尖泛起珊瑚般的红晕:
“顾掌院说笑了。”
叶玲托着香腮,目光在二人间转了个来回,表情十分玩味,暗想陈卓这臭小子的心上人可不止这几位。
……
……
烛火摇曳,映照着何薇薇略显苍白的脸庞。
她仰头望着陈卓,指尖轻轻抚过他眉间,声音微颤。
“师弟……”她声音轻得像一缕烟,“你瘦了好多。”
陈卓喉头滚动,握住她的手,虽非肉身,但手中冰凉却宛若真实,他小心翼翼地将手贴在脸颊,用体温一点点暖着这具灵体。
“师姐,我好想你。”
何薇薇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落:“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一日,两人重归于好,本以为从此花前月下,生生世世,却没想到天都大乱,陈卓许下承诺,等乱事平息便回来见何薇薇。
却不想那一日,何薇薇在万人面前被卢北陵侵犯,随后更是肉身消亡,从此只能藏于朔月铃中,堪比阴阳相隔,更是日日在朔月铃中被卢北陵欺负。
想到何薇薇遭遇的苦难,陈卓再也忍不住,紧紧将她拥在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何薇薇埋在他肩头,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哽咽道:“那一日,你说好让我等着你的……”
“对不起……”陈卓声音沙哑,掌心贴着她的后背,感受着她真实的心跳,“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师姐。”
何薇薇摇头,从他怀中微微退开,含泪笑道:“师弟才十九岁,便已经破境神念,师姐为你骄傲。”
“再也没有人会欺负师姐了,师弟一定会想办法让师姐永远存在这个世间,不用再回朔月铃中。”
“我相信师弟。”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清丽的脸上,陈卓凝视着她,仿佛要将这一年多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他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指尖流连在她脸颊,望着她含笑的红唇,缓缓低头,在她微微睁大的眼眸中,轻轻复上她的唇。
这个吻温柔而克制,带着久别重逢的小心翼翼,何薇薇起初有些僵硬,随后便放松下来,指尖攥紧他的衣襟,生涩地回应着。
“滋滋……”
窗外竹影婆娑,海风送来远处潮声,烛火“噼啪”轻响,映照着相拥的剪影,仿佛时光在这一刻静止,只余彼此的温度与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