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建康城,端王府。
凌楚妃缓缓睁开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闭关多日的烦闷让她眉间微蹙,她慵懒地支起身子,雪白的纱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半截如玉般的手臂。
修炼《落红元》已经快一个月了,因为与《圣莲濯》有许多相似之处,因此进展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
原来的处子红丸之处已经凝结出一个浓郁的灵元,再过几日,那个男人就会来采补,就像花开果熟,供人采摘一般。
“来人。”她轻唤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久未开口的沙哑。
侍女闻声而入,见她醒来,连忙行礼:“郡主可要用膳?王爷正在用午膳呢。”
凌楚妃轻点螓首,起身更衣。待她来到膳厅时,凌峰正举箸欲食。
“父王。”她盈盈一礼,在凌峰对面落座。
凌峰见她出关,面露喜色:“妃儿闭关可有所得?”
她执起玉箸,夹了一箸清蒸鲈鱼,闻言摇头:“不过是些微末进境。”顿了顿,似不经意地问道:“听说沐颖腹中胎儿已被立为皇太子?”
凌峰放下碗筷,叹道:“是啊,那孩子才被怀上一个月,就已经……”
“沐颖这么快就要当太后啦?”
凌楚妃轻笑,眼底却闪过一丝苦涩。
“也多亏了沐颖,凌绍的很多暴政才没有推行,如今怀上龙种,凌绍只会更加宠爱。”
凌峰重新拿起碗筷,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凌楚妃小口啜饮着清汤,忽然问道:“父王,我们还有反攻天都的可能吗?”
凌峰沉吟良久,终是摇头:“以我们现在的兵力,近几年都很难。不过……”他压低声音,“据天都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凌绍与北羌已经有不小的摩擦,随时都可能打起来。”
“两边都是豺狼虎豹,这是迟早的事。”凌楚妃放下汤匙,轻叹一声,“只可惜景国的百姓。”
膳厅内一时静默,片刻后,凌峰似下定决心般开口:“其实父王最近一直在考虑向太后进言,如果凌绍真的跟北羌打起来,我们可以考虑出兵援助凌绍。”
凌楚妃闻言一怔:“为何不等他们两败俱伤再出兵?”
“若是凌绍先败给北羌,景国可能就是北羌的了。”凌峰神色凝重,“凌绍再狼子野心,总归是凌氏皇族,老祖宗留下的江山总不能落入外族之手。”
凌楚妃闻言,面露惭色:“父王考虑总是比妃儿周全。”
正说话间,一名护卫匆匆入内,单膝跪地:
“禀报王爷,有人闯入天策府大牢。”
凌峰眉头一皱:“是何人如此大胆?”
“目前尚不确定,不过听说是妙音教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凌楚妃眸光一冷:“看来是妙音教的余孽来救回他们的教主。”
凌峰诧异道:“段拔允?此魔头并不在天策府的大牢啊。”
凌楚妃自然不可能将自己与段拔允的事说出来,只道:“鉴于段拔允是魔教教主,妃儿一直希望从他口中问出些有用的信息,因此一直让天策府押着他随行,从天都到南疆,又从南疆押至淮南。”
她顿了顿,似有些懊恼,“却不想在淮南一时不慎,被他逃了。”
“既然他逃了,为何妙音教的人还要来救他?”凌峰不解。
凌楚妃猜段拔允现在估计躲在某个隐秘的地方闭关,准备破境承天的事宜,等过几日便来摘取自己花径里的落红灵元。
她只能随口胡诌道:“他功力尽失,可能死在某个荒山野岭了吧。”
凌峰沉思片刻,正要起身,凌楚妃却先一步按住他的手臂:“父王你午膳还没用完呢。”她展颜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妃儿刚好闭关几日,闷得很,这种小事就让妃儿去处理吧。”
不等凌峰回应,她已翩然起身,素手轻扬,秋鸿剑应声飞来,白衣翻飞间,人已出了王府,只余一缕幽香在厅中飘散。
建康城虽然比不上天都繁华,但也是座大城,凌楚妃赶到城东大牢时,发现阴九箴他们已经逃走了。
“劫狱的人呢?”凌楚妃冷着脸问道。
守门的护卫赶紧行礼:“回郡主,他们往东边逃出城了,左中郎将赵膺大人已经带人去追。”
凌楚妃突然想起之前在南疆见过赵膺,那时候他和天隐门的人混在一起,想来是天隐门继续派他回来当奸细,这几个月事情太多,她一直没顾得上处理这件事。
她一跃而起,纵身就往城外追去,刚出城没多久,就看到一队穿着貔貅黑袍的天策府士兵在林子里搜索,领头的正是赵膺。
赵膺看到凌楚妃亲自前来,明显吓了一跳,赶紧上前行礼:“属下参见郡主!”
“却狱的人呢?”凌楚妃直接问道。
“回郡主,已逃进山林。”赵膺恭敬地回答。
“几个人?”
“就两个。”
“长什么样?用什么兵器?”凌楚妃追问。
赵膺连忙回答:“都穿着黑衣,身材高大,一个凝元境,用黑剑,另一个通玄境,使双短剑……”
“果然是这两个妖人!”凌楚妃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没等赵膺说完就打断了他,“你们不用追了,这两个人交给我。”
赵膺有些犹豫:“可是郡主……”
“我说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凌楚妃语气冷了下来。
“要不要属下派几个人跟着您?”赵膺还是不放心。
凌楚妃不耐烦地皱眉:“我说了不用!你们现在立刻给我消失!”
见永明郡主发怒,赵膺他们不敢再多说,只能行礼告退,好在以凌楚妃当前的修为,放眼天下都没几人是其对手,对付两个妙音教余孽绰绰有余。
等他们走后,凌楚妃轻轻一跃飞到半空中,俯视着整片山林,很快,她注意到北边的树林有些动静。
永明郡主过去在妙音教上没少吃苦头,且不论那凌辱自己无数回的段拔允,便是阴笼二人也没少得罪她。
最近几个月,她受尽了委屈,这两个臭东西落到自己手上,今天不在这两个臭东西身上狠狠地将委屈与怒火发泄,她就不叫凌楚妃!
身形一闪,化作一道白影朝北边飞去,山风吹起她的长发,却吹不散她眼中的怒火。
……
……
时间回到稍早之前。
阴九箴和庞京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建康城,经过多方打听,得知段拔允可能被关押在天策府大牢。心急如焚的阴九箴等不及天黑,就要潜入大牢。
“你疯了吗?大白天的去劫狱?”庞京拉住他,“至少等到晚上啊!”
阴九箴甩开他的手:“我以潜行暗杀成名,白天晚上都一样。你要是怕,就在外面等着!”
庞京咬了咬牙,他既担心阴九箴独占功劳,又怕无灵尸丹有闪失,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心中却不断暗骂:“妈的,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跟你这个疯子一起行动!”
潜入过程出奇地顺利,但两人找遍整个天策府大牢,也没发现段拔允的踪影,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却不慎触动了机关。
“快跑!”阴九箴低喝一声。
两人仓皇逃窜,被天策府的人一路追到城东的山林里。
虽然是正午时分,但林间雾气弥漫,阴九箴和庞京跌跌撞撞地穿行在崎岖的山路上,模样狼狈不堪。
庞京靠在一块巨石上大口喘气:“大莽撞,跟你说了晚上再行动,差点害我陪你一起丢了性命。”
阴九箴却只是皱眉思索:“教主不在天策府大牢,会在哪儿呢?”
庞京随口道:“说不定早就被他们折磨死了……”
“不可能!”阴九箴猛地转身,眼中怒火燃烧,“教主一世雄主,洪福齐天,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
庞京冷笑:“你在巫神山又不是没看见,他被凌楚妃那个小妮子踩在脚下的样子,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
阴九箴并没有对庞京的话感到生气,只是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包袱,那里装着他不惜性命得来的无灵尸丹,是要献给教主的宝物。
“教主一定是被凌楚妃藏在了更隐蔽的地方。”他沉声道,“我要亲自去问她!”
庞京苦笑着摇头:“阴兄,我们现在还被天策府的人追着呢。”说着探头往后看了看,“不过好像甩掉他们了。”
“唰!”
一道寒光突然袭来,直取庞京面门。
庞京大惊失色,仓促间举起黑剑格挡,却被巨大的力道震飞,重重撞在山壁上。
一道雪白的身影飘然而至,凌楚妃手持秋鸿剑,衣袂飘飘,宛如谪仙,冷若冰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美眸中透着刺骨的寒意。
“凌……凌楚妃!”庞京惊恐地瞪大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楚妃一言不发,秋鸿剑轻轻一抖,一道剑气直逼阴九箴而去。
阴九箴侧身闪避,但凌楚妃的身影已如鬼魅般逼近,剑锋直指咽喉。
“铛!”
阴九箴双短剑交叉格挡,勉强架住这一剑,两人瞬间交手数招,剑光闪烁间,周围的树叶纷纷被剑气削落。
但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仅仅五个回合,凌楚妃一剑斩断阴九箴的左短剑,随即剑身一拍,将他重重击飞,阴九箴撞在一棵大树上,喷出一口鲜血。
凌楚妃并不急于取他性命,只是手持长剑,莲步轻移,缓缓向他走来。
她雪白的裙摆拂过地面,不染一丝尘埃,宛如索命的幽魂。
阴九箴挣扎着撑起身子:“凌楚妃!你要杀我可以,但告诉我教主在哪!”
凌楚妃依旧沉默,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讥讽。
“臭女人!”阴九箴怒吼,“你不说,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就在这时,凌楚妃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劲风袭来,她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刺出,剑尖深深没入庞京推来的巨石,但冲击力还是让她后退了几步。
“咔嚓!”
秋鸿剑一挥,巨石应声而裂,待凌楚妃转身时,庞京已经扶着阴九箴逃出老远。
她轻盈地跃上山壁,正要追击,又见手中的秋鸿剑泛着寒光,方才若是她多用一分力,那两人早已命丧黄泉。
山壁上垂落的粗大藤条引起了她的注意,凌楚妃嘴角微扬,还剑入鞘,随手抓起一根藤条。
“今日本郡主陪你们玩个够。”
她轻声自语,身影一闪,追了上去。
阴庞二人在山林间亡命乱窜,衣衫被荆棘草木划破,脸上、手臂上尽是血痕。
他们身后,一道雪白的身影如幽灵般缀着,不紧不慢,却始终甩不开。
“该死!这贱人怎么这般阴魂不散!”
庞京咬牙切齿,回头瞥了一眼,正对上永明郡主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心中一凛。
永明郡主足尖轻点树梢,衣袂翻飞,宛如谪仙,神色却比寒冬更刺骨。
阴九箴喘着粗气,低吼道:“别回头!继续跑!”
“跑?往哪儿跑?!”庞京啐了一口血沫,“这小妮子根本就是在耍我们!她明明能一剑杀了我们,却偏偏像赶兔子一样追着我们玩!”
“造孽!”阴九箴怒喝,“要怪就怪我们以前也喜欢这样折磨人。”
话音刚落,一条凌厉的藤鞭从半空中抽下,二人猛地各扑两侧,下一刻,原先两人站立之处的地面被抽打出一道深沟,泥土翻飞。
凌楚妃轻盈落地,鸿秋剑躺于鞘中,右手却拿着一根长长的藤鞭,雪白的裙摆纤尘不染。
她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两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凌楚妃!”阴九箴怒吼,“要杀便杀,何必这般折辱人?!”
永明郡主水润的嘴角微微一扬,淡淡道:“我乐意。”
庞京破口大骂:“贱人!你不过仗着修为高深,便如此戏耍我们!若是本教教主修为还在,焉容你放肆……”
“啪!”
又是一鞭,庞京的骂声戛然而止,他捂着鲜血淋漓的肩膀,踉跄后退,脸色惨白。
凌楚妃最恨过去几个月段拔允对她的所做所为,既然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提段拔允,那便让他们受尽折磨,以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
她面无表情,藤鞭又是一抽,却是抽打地面,不伤二人,只是示意他们继续逃。
阴九箴拽起庞京,咬牙道:“走!”
二人再度奔逃,这一次,凌楚妃的戏弄更加明显,她时而故意放慢速度,让他们以为能甩开她,时而又突然逼近,一鞭抽掉阴九箴的发带,让他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这疯女人……”庞京捂着耳朵,声音发颤,“她根本就是在享受折磨我们的过程!”
“啪!”
又是一个飞鞭袭来,狠狠地抽在庞京的背上,将衣裳抽裂。
阴九箴咬牙不语,可心底的怒火几乎要烧穿胸膛,他不知道凌楚妃为何如此,自己不过暗杀过她几回而已,但都没有成功。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她玩死!”庞京低声道,“得想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阴九箴边跑边拉着他,“快走,走或许还能逃得了,不走她玩够了就会杀了我们。”
庞京却突然甩开阴九箴,大义凛然地对着树梢上的雪裙女子大吼道:“凌楚妃,你不是自诩要成为二代天女吗?怎么堕落到干起这种折磨人的勾当来?”
树梢上的永明郡主闻言,突然发出一声轻笑,笑声本该清脆悦耳,此刻却让人毛骨悚然。
“折磨?”她慢慢抬起手中的藤鞭,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你们妙音教折磨人的手段,不是更精彩吗?”
“啪!”
藤鞭突然变向,狠狠抽在庞京脸上,他惨叫一声,脸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
但此时脸上的疼痛已经远比不得内心的恐惧,不再有刚才的倔强,拔腿再次不要命地亡命逃窜。
“很好。”看着两人狼狈的模样,永明郡主突然笑了,笑容美得惊心动魄,却让人不寒而栗,“我们继续玩。”
阴九箴和庞京听到这个冷血美人的话语,对视一眼,咬牙继续往前逃去。
凌楚妃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每当他们有人掉队了,就会有一记鞭子精准地抽在最疼的地方。
永明郡主从不喜欢这种折磨人的方式,但过去几个月的遭遇让她受尽委屈与苦难,却又没有人能够让她倾诉,她只能找个出气筒,发泄心中的压抑。
偏偏这两个不长眼的恶棍落在她手上,她只能将心中所有的压抑全发泄在两人身上。
“啪!”
又一藤鞭抽在回头骂她的庞京头上,也将庞京束发的簪子抽掉,让他也披头散发像个疯子。
凌楚妃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扭曲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