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妈本来是好意,用力要拉开冬爸和我的距离,不想力气不及冬爸,只将他拽得有些身体失衡而已。
结果这本来还是踢向我胸口的一脚,竟是因为重心后仰的缘故,正中我的面门,不仅让我再一次仰面摔倒,才止住的鼻血也又一次喷涌长流。
且摔倒的时候,我的嘴唇正好磕在身后轮椅的铁质脚踏板上,当即和着血,吐出了半颗门牙,却是将门牙都给磕碎了,上嘴唇也豁破了,湿黏的血流过嘴巴,糊得满下巴都是。
这一脚挨得着实不轻,鼻子酸,嘴巴痛,两眼直冒星星,流苏和楚缘当即便吓哭了,忙不迭过来搀扶我。
冬小夜则是怒极了,居然冲上去就要跟她爸动手,这还得了?
被我爬起来抱住了双腿,但我却只拉住了她一个,没想到若雅也犯了职业病,一个擒拿手抓住了冬爸的一条胳膊,将之反扭到背后,又在他腿弯处踢了一脚,电光石火之间,便让他蹲跪在地,将他上半身按在了茶几上面。
“若呀,放堪冬伯树……”我忙叫若雅放开冬爸,可嘴疼,嘴里又都是血,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说了啥。
好在门外也突然响了一个声音,呵斥道:“你干什么?快把人放开!”
这一声喊,让屋里所有人都安静了——
流苏和楚缘心疼的哭声止住了,失控得像只受伤野兽的虎姐也消停了,就连一边挣扎着想要起身一边对着若雅破口大骂的冬爸也被人点了穴道一般,犹如被按了暂停键似的怔住了。
他只需要扭过头去,就能看到门口的人,若雅也并没有按住他的脖子,可他自己却觉得重逾千斤似的,哪怕使出浑身的力气,依旧没能扭动分毫,以至于表情都有些扭曲。
唯有冬妈,不再劝止若雅对冬爸的钳制,双手掩口,浑身发抖,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门口的人。
许久,才从哆嗦的双唇中吐出不那么确定的两个字来,“小……雨?”
来人正是我的后妈,慕容雨轩,不……是冬小雨。
手里提着生日蛋糕的后妈没有进门,就定定地站在门口,表情复杂,反而是她身后的一个倩影先她一步闪身进来,直冲到我身边,“小南,你没事吧?”
是岳悦姐,她也和后妈一起来了,然后我才看到,后妈身后还有一个人,穿着白色休闲卫衣和黑色休闲裤,搭配了一双白色休闲鞋,简单干练,时尚又不失稳重,可不正是我家老爷子!
看着他们手里都提着的大包小包,就知道,他们是提前过来准备给我过生日的,不想,却在这里撞见了冬爸冬妈。
我有些懊恼,应该提前跟他们打个招呼的……乍见冬爸冬妈,还是乱了我的心神,以至于疏忽大意了。
“我没事。”我赶紧用衣袖抹了一把鼻子和嘴巴上的血,却又哪里止得住,反而抹了个满脸花,更显狼狈,尤其是衬衫还没系扣子,胸口亦清楚地残留着一个大脚印……
悦姐心疼得不得了,回过头去怒视着冬爸,语气里满是讥讽,“冬叔叔,久违了,你这动不动就打人的毛病,还是一点也没变啊。”
冬爸就好像没听见一般,即使若雅已经在后妈充满敌意的目光注视下放开了他,他依旧趴在茶几上没有动弹。
直到我家老爷子用手轻轻拍了拍后妈的肩膀,后妈复杂的目光这才变得逐渐清澈,轻轻地吸吐了一口气,微微一笑,乐观而坚韧,道:“妈,爸,你们来了。”
语气温柔,随意,就好像他们并不是已经有十六年没有见过面,而只是一次普通的串门。
一声“妈”,让冬妈的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无法控制,她冲到门口,一把将后妈搂入怀里,大声地哭喊着,“小雨!真的是我的小雨!你果然在北天,你果然就在北天!”
后妈也哭了,但她却笑着,搂着冬妈,用轻颤着的声音,道:“是我,我在,一直都在,只是……不敢,也没脸回去见你们。”
“别这么说,孩子。”冬妈用激动到颤抖的手,帮后妈擦着眼角的泪,自己却哭得泪水鼻涕横流,“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是爸妈错了……”
“我没错!”冬爸从地上站起来,目光仍没有望向十六年没见的女儿,怒声对冬妈道:“我难道不是为她着想?作为父亲,我有什么错?!”
后妈和冬妈还没说话,悦姐已经忍不住啐道:“父亲?你也配——你明知道小雨就在北天,十六年了,又有亲自来找过她一趟吗?你明知道她带着一个孩子,生活会有多艰难……”
“岳悦!”
“悦姐……”
我和后妈同时劝止她——冬爸是头顺毛驴,你越是顶撞他,即使他明知理亏,也越是会理直气壮。
果不其然,他怒怼悦姐道:“生活艰难不是她自找的?!我不来找她,她就不能自己回家?!而且就算我来找她,你会告诉我她在哪里吗?”
“不会!”悦姐和虎姐的性子其实是一样的,直接又火爆,“你来找她,是为了让她回家吗?不是,你只是想让她服软认错!所以她才有家不能回,因为你根本就不会承认,错的是你,不是她!”
“岳悦,够了,你别再说了!”后妈用哀求的目光望向悦姐。
悦姐也知道自己的冲动只是在拱火罢了,可她就是难以自控,一边心疼地从流苏手里抢过手帕帮我擦拭鲜血,一边红着眼眶对后妈说道:“你看他把小南打的,小南和夜夜的事,又不是他们两个人的错,凭什么怪他们,又凭什么拿他们两个出气……”
“你还是去一边待着吧,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却是老爷子走了进来,拉开了悦姐,将位置让给了早就准备好医疗用具的若雅,然后语气平静地问我道:“觉得委屈?”
我忙摇了摇头,“不委屈。”
老爷子点头道:“那就好。”
说罢,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遂将楚缘也拉到一边,留我继续跪在原地,让一旁的流苏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冬……冬老师是吧。”老爷子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冬爸才对,讪然一笑,继而向他伸出了右手,道:“我叫楚文博,是楚南的父亲,小雨的丈夫,您好。”
冬爸对我爸伸过来的手视而不见,揶揄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父必有其子,古人诚不我欺。”
我家老爷子的气质,如春日暖阳,儒雅得令人心旷神怡,这是岁月的沉淀,也是学识的积累。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从容,让同是教师的冬爸感到了自惭形秽,又或许是单纯地觉得我爸就是虚伪,所以他格外地尖酸刻薄。
就连私下里一直对我爸颇有微词的小夜,也着实听不下去了,觉得她爸实在是有失风度,急道:“爸……”
“别叫我爸!”冬爸斥道,“我嫌丢人——你先理清了和他的关系再说,你是该叫他爸,还是该叫他姐夫?”
一句话,噎得冬小夜无言以对,只气得浑身发抖。
冬妈也听不下去了,拉着后妈进了屋,劝冬爸道:“老头子,你说话不要这么冲,再怎么说,他也是小雨的丈夫,这些年,都是多亏了他照顾小雨母女……”
“母女?”冬爸冷冷的目光刺得楚缘浑身一颤,又往老爷子身后挪了挪,好在冬爸并没有再针对她,而是冷哼一声,这才转过目光,第一次看向他自己的女儿……